虽然我没承认,但是郑希声从那之后还是有事没事在我耳边周泽楷长,周泽楷短。我虽觉得厌烦,倒也没制止过他。很多年以后,当我终于能在他面前坦然承认自己喜欢过周泽楷时,我才问他:“侬当年哪能晓得我欢喜周泽楷的啊?”
郑希声翻了我一筐大白眼:“侬眼睛里都快温柔得滴出水来了,侬说说看,啥人看不出来?”
他这句话是用方言说的,偏偏“温柔”这两个字他刻意用了普通话。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嘲讽。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原来当年便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当时的我只知道敛藏。那些明明白白地将偏好和爱恨挂在嘴边、写在网上的女生,在我看来都廉价得很。我不愿意早早地就让自己显得像一个挂着“on sale”的廉价商品,我那优等生的骄矜仍迫使我在周泽楷面前保持着高傲与神秘,我就不说,我要他猜,他猜不着,他不知道。*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大大咧咧把“我喜欢周泽楷一辈子”挂在嘴边的女生如今也已经有了感情稳定的男友,可能早就把“周泽楷”三个字抛在了脑后。而我还没忘掉。
一天放学,大队辅导员老师忽然来我们班点名找周泽楷。当周泽楷一头雾水地被叫出门时,我和郑希声都以为他摊上了什么大事,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当他依旧一脸懵懂地走回座位时,郑希声立刻转过头来,颇为热心地询问:“哪能了哪能了,侬犯啥错误了?”
周泽楷垂下了睫毛,有些若有所思地回答:“没有……是国旗班。”
闻言,郑希声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周泽楷的美色已经惊动了学校大队部,大队辅导员来做周泽楷的思想工作,邀请他加入学校国旗班。周泽楷想了想,没拒绝,于是他也和我一样,有了每天放学后的训练任务。从那以后,每天五点半结束训练放学,我都能在校门口看到同样结束了训练的周泽楷。他虽然腼腆内向,但人缘却真的不差。我见几个同为国旗班的男生和郑希声一样勾肩搭背地搂着周泽楷,其中竟也有我六年级暗恋过的朱学长。
一次,朱学长见我过来,连声招呼我道:“哎哎,程君霓,你和周泽楷是不是一个班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很强啊,超级强啊!”
“很强?什么很强?”我上前,笑眯眯地问。
“打游戏啊!”另一个男生代替了朱学长回答我。他十分器重地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告诉我,“他这人打什么游戏都超强的!”
“特别是荣耀!”
我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讲着,周泽楷的轮廓又在我心中变得清晰了一些。
我知道他会打游戏,但从不知道他打得这么好。启中的班级是按照学生质量分成三六九等的,我们6班算个升学班,沉迷游戏的男生少,相对而言讨论的话题也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聊起游戏战场上的周泽楷,还挺新奇的。
“今天回去再一起打啊!”朱学长大手一挥,男生们纷纷附和。
周泽楷只是腼腆地笑笑,不说话。
我和嬉笑打闹着的男生们一起走到校门口,不同路的便分道扬镳。以往我都会在校门口左转过马路穿过龙之梦购物中心去乘地铁2号线的,但是这一天,我发现周泽楷朝右拐了,便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我们的学校左边是繁华的交通地段,右边则是一排居民区。若非住在附近的同学,大多数人都是左转去换地铁换公交的。所以道别之后,我才发现,同路的只有我和周泽楷两个人了。
周泽楷回过头,见我还在,露出了颇为讶异的神情:“你也这条路?”
我信誓旦旦地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还算是个演技派:“我也住附近啊。”
他点头,也不再询问。我们一同向前走去。我意识到自己竟还从没跟他并肩而行过。他个子很高,虽然只有七年级,但也已经蹿上了一米七,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他步子挺大,但是看得出来他为了我刻意放缓了些步子。
他不言,我不语。我觉得我是否应该和他说些什么,但是转念又想,这样的沉默倒也舒适。我们走过了一家门庭冷落的过气奶茶店“风暴茶饮”,又经过了一家罗森、一家裁缝店,周泽楷在一家菜市场前停下脚步过马路,我便也跟着他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