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像郑希声一样大张旗鼓地去买豪华的笔记本,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于是只是从书柜里拿了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绿皮练习簿,像对待练习册一样在左右两边都用铅笔划了线,一笔一划认真得像在练习硬笔书法。
我可不像郑希声那么张扬地直接把人名拿过来使用,但却也并没有自己原创。前一阵子林卿正在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于是周泽楷和我也都在看。林卿没读几天便在网上抱怨说这本书不好看不读了,于是周泽楷也将这本书弃之一边,但我倒是抱着挑战的心把这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世界名著给啃完了。小说前期有一个惹人喜爱的女性角色名为冬妮娅,但我偏偏不喜欢她。当我阅读的时候,每每看到这位明媚灿烂的小资产阶级小姐,我脑海中自动代入的却是林卿的形象,以至于我在该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时并不感动,在该为他们的分别悲伤时并不悲伤,甚至内心还隐隐有了一丝喜悦。我那时总想着,周泽楷和林卿约莫也像保尔和冬妮娅一样,只不过是年少时代一闪而过的灿烂的流星,而保尔——周泽楷,总会认清自己的道路,然后来到我的身边。
于是在我的第一篇小说里,周泽楷名为保尔,我叫达雅,林卿叫做冬妮娅。至于郑希声?我管他是死是活。
小说并不算长,只是我借用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为背景,在保尔死后,以保尔妻子达雅的口吻回忆了保尔的过去——他和冬妮娅的分离,和丽达的告别,和达雅自己的相知相恋。
我本来并不想把这篇故事交给任何人看的,只是没想到某一天周一我错把这本本子当成绿皮封面的随笔本交了上去,却正合了语文老师的胃口。她把我叫去办公室,推荐我把这篇文章改一改参加某个服装品牌赞助的征文比赛。反正那时作业少,天天闲着没啥事,我便照做了。倒没想到最后真的拿了个二等奖,印在了某份中学生报上。
我原本虽语文成绩不错,但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写作方面的才能。细细回忆起来,我的文章得到别人的欣赏和肯定,这倒还是有生之年头一遭。几年后,我代表高中参加了市作协的一个青少年小说比赛,侥幸进了六强,颁奖典礼后有一位记者举着话筒要采访我。我记得她问:“程老师,请问您是因为什么而开始写作的呢?”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称作老师,刚满十七岁的我忍不住羞红了脸。我左顾而右盼,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因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最后这篇刊登出来的报道狠狠地夸奖了我从小就热爱阅读、积累广泛。
他们懂个屁啊。
在我们的这个小初中,拿了市奖也是值得升旗仪式上通报表扬的事。八年级第一学期的周一,当主持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报出我的名字和所获奖项时,真是我初中时代的一个高光时刻。我一边享受着这种被瞩目的快乐,一边将视线瞟向远处的周泽楷。他站在升旗台边,不知道望着哪里,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听。我顿时像被甩下了银色顶峰,变得有些失落了。
那天回到教室,郑希声哗啦一声从台板里抽出一份中学生报,朝我扬了扬:“学委!你的情书登报了!”
“滚蛋吧你,什么情书啊,这叫读后感!”我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哪儿可能啊,我觉得这就是你给你旁边的那位写的情书。”郑希声朝我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努努嘴,咧开嘴嘿嘿地笑了。
“你看没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啊,就在这里瞎说。”我心虚地红了脸,佯装生气地对郑希声说。
“看过啊 ,”郑希声却难得地收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我也跟着林大队长一起看书的。”
他话音落下,我却愣在了原地。
其实我本来隐隐便有些预感,总觉得郑希声对待那位林卿大队长颇有些特殊。林卿空间里的动态周泽楷并不会每条都点赞,基本不会留言;但是郑希声却每条都点赞加留言,从来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条最新动态。有时我点进林卿的空间,总能看到她和郑希声一长串的插科打诨。每当版聊即将中断的时候,郑希声总能适时地抛出新的话题将对话延续下去。
看郑希声的小说时,我也见他的女主角名为林卿。我当时便有了些许猜测,但又不敢贸然定论——万一他和林卿只不过是很好的朋友,郑希声只是拿她开涮着玩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