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薛洋没有跟着孙绯出去,他心里盘算着此人晚些时候总得回来吃晚饭,何况刚才去那裴家打听消息,已经获知裴素早就将房子转卖给他人,故此白天不便前去查探,估摸着孙绯要天黑了在去,所以放心地待在客栈里等他回来。
自从做了鬼,薛洋便不大喜欢大日头里来来去去,鬼自然是怕太阳的,何况现在是初夏,晌午的太阳更加毒辣,虽然鬼不知冷热,不惧伤痛,但看见那太阳,便觉得自己要被晒得蒸发了,所以能躲在屋里时,他绝对不会出去。
如他所想,孙绯在晚饭的时候准时回来了,天黑之后,孙绯便翻进了原来的裴家院子里,他身手异常敏捷,身体轻盈,如燕子一般掠过山墙,落到院子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继而又迅速隐到厢房中,薛洋眨了眨眼睛,有点诧异,此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强上不少。
薛洋遂盘腿坐在裴家主屋的屋顶上,冷眼俯视着孙绯在几间房子里进进出出,然后又看他回到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立在一棵梨树下,取过腰间佩刀,插到离自己三步开外的地上,而他自己则又折回梨树下面,薛洋见到此时那把看似普通没有任何装饰的短刀刀刃上泛起了一层银色的光晕,而孙绯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陌生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闭上双目,盘腿坐了下来,就像是在打坐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一种极不常见的情景,薛洋在脑子里迅速地思索着各种可能,他忽然皱起眉,想到一个可能性极低的结果,他翻下屋顶,解了自己身上的符咒,往孙绯走去,对面的人并没有反应,这可能表示他完全没有防备,也可能说他不需要防备。
然而,当他走到那把泛着银色光晕的短刀边上时,他便再也卖不动步子了,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像一睹严密的墙一般,挡在了他与孙绯之间。
他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地神情,并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阵法,“怎么可能,那家人最近几十年从未踏足中原,若他们入世,这仙家名门的排位又得还上一换,断不是今天的格局。”他打量着孙绯的面容,那是一张普通的丢在人海中完全找不到的脸,忽然觉得莫非自己是以貌取人了。
孙绯的手忽然动了动,薛洋警觉地向后退去,取了符咒躲回裴家屋顶上,他看到孙绯站了起身,似乎叹了口气,三步外地上的短刀收敛起了光晕,薛洋知道他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那是一种可怕的秘术。若你想知道一件事,而当事者已经死亡,你可以像姑苏蓝家那样修习问灵来让死人开口,或者可以修习共情,直接让自己窜到亡灵身上见他所见感他所感,可惜这两种秘术却都带有致命的缺点,人,总是有自己的感情,所以他耳听与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具是带了自己的想法,左右着真相。
可世上偏有一种方法能全然规避了这种缺陷,你不该去问那个有感情的人,你该问的是物,是那人所处环境中,一切的死物。它们,不带感情,没有思维,只会记住最真实的东西,若你能让他们开口,你便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薛洋隐约想起,这种阵法叫镜阵,列此阵的人,能叫死物把感知并记录的一切真相投射到这法阵中来,仿佛一面镜子照见一切。
孙绯面上神情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隐隐有些凄楚。
薛洋心想,看来裴素过得十分艰辛。
孙绯离了裴家宅子便沿着巷子往客栈走去,但走得极慢,想他原来走路步履轻盈,脚下生风,此刻却像是拖着几百斤重的东西的在艰难地移动。挨到客栈,时候还不算很晚,却听街上吵闹起来,只闻巡夜地大声嚷道:“不好了,不好了,云阳山里的怪物又出来伤人了。”
孙绯听了便跑回客房取了自己包裹,扔了一些碎银与小二道:“对不住,今日我住不得店了。”便取了自己的马,打马往云阳山里奔去。
薛洋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云阳山下,孙绯略停了停,此处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天上的月亮叫云藏住了,林子里一片晦暗不明,他想了想,把马栓在了大路边上的树上,自己则步行进了竹林。
薛洋正想他也不点个火折子,就看见他左手腕上有个什么玩意泛起幽幽的绿光,虽然颜色有些可怖,但总算十分明亮,他举起左手便能照见一片不小的距离。薛洋忽然记起来,这孙绯左手腕上原是有一样漆黑的东西,环形的,不知道能不能算手镯,因为实在不起眼所以他也没有在意,原来竟还有这个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