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潼左思右想愈发疑心,只是少个由头,不好直言去问庞统。她心中也自迟疑:万一此事当真是江西凭空捏造出来的,她岂不是为着个外人,反倒闹得家中不宁吗?故而秦潼只是把这些事深深藏在心底,从不曾拿来与旁人说,除去那日告诉了展昭,竟是没有第二人知情。
这日一家人在厅堂中用过晚饭,秦潼便留在父亲身边陪着说话,正巧庞统也过来了。她便留了个心眼,暗暗观察父亲与自己这个所谓的表兄,想看看其中究竟有没有猫腻。可不成想,还未说上几句话,秦旭却突然提起了秦潼的亲事:
“说起来,潼儿的婚事这些日子已有了着落,还多亏了你孝希哥哥。”
这一句话好似平地一声雷,秦潼蓦地便愣住了。她方才还想着自己究竟是有个表兄、还是有个亲哥哥,这会儿忽然听父亲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惊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还是庞统在一旁笑着说了一句:“您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家人,说这个不是生分了?”他看着秦潼一脸愕然,又打趣了一句,“云盛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哥哥给你寻得亲事不合心意?”
“不是,”秦潼艰难开口,只觉鲠骨在喉一般,她半晌方才勉强笑道:“这些日子孝希哥哥忙里忙外的,我还不曾谢过哥哥呢。”
庞统瞧着秦潼,摆手道:“自家人不必提谢这个字,你的事我本也该上心。”
“是,”秦潼呐呐答应,她一时间恍恍惚惚,忽地便问了一句,“不知是相看的哪家人?哥哥可认得吗?”
庞统听见秦潼这样直言打听,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认得,这人是我同袍战友,如今大小也是个将军。他家虽说不上是什么名门世家,但知根知底的,你嫁过去哥哥也好给你撑腰。”
“是吗?”秦潼抿嘴笑了笑,脸色微微发白,问道,“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她心中知道女儿家可不该问这些事情,实在叫人笑话,可她忍不住。
秦潼想知道,自己今后要嫁的这人,可比得过展昭。
“潼儿也不害臊,”秦旭却是笑道,“怎么好追着你哥哥问这些?也不怕你哥哥笑话你。”
秦潼也笑了笑,强作无事地拉着秦旭央求道:“孩儿想知道。父亲,你和孩儿说说,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李家的二郎,”秦旭拿女儿没办法,笑叹道,“那孩子比你大三岁,多少年在边疆保家卫国,如今圣上恩典,调他回京统领巡防营。”
秦潼听了本该欢喜的,父兄为自己费心安排的这门亲事其实再合适不过。她虽然借着庞家的名头,可到底是不是京城的人家,难免叫那些高门大户瞧不上。这李家的与庞统私交甚好,她今后嫁过去了既不必担心被婆家瞧不上,吃穿用度也差不了。
可不知为何,秦潼就是心中欢喜不起来。她装作开心地模样与父亲说了几句话,又再次谢过庞统,甚至顾不上再去探究庞统的身世,便匆匆忙忙离了厅中。
出了门,夜里的风迎面将她吹了个透心凉。秦潼这会儿才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拿冰凉的手背贴了贴面颊,忽地便想:我当真要嫁人了。
天上明月高悬,正是一轮圆月,银盘一样缀在东边。秦潼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堂屋,里面她父亲与庞统仍在叙话。秦潼忽然便不想留在此地,她提起衣摆小跑起来,连苦茶在身后追着都顾不上,一路慌慌张张跑出了宅子。
时辰已经不早了,出了宅子,外头那条巷子里空空荡荡得再冷清不过了。秦潼不愿苦茶追过来聒噪,便急急捡了条小道拐了进去。她在京城时日也不短了,早将附近地形摸了个通透,虽然眼下魂不守舍,却仍是轻易地寻了条路,到了开封城最热闹的地方。
她想,也许到了这里,听着这些人声,心里便不会那样空落落的了。
这里随处可见酒肆茶坊,更有那丝竹之声隐隐自朱楼之中传来。秦潼放缓脚步,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上,这些人或眉目和善、或面目可憎,或阔绰、或穷酸,她能看到有人满面喜色,也有人愁眉苦脸,恍然便是一幅人生百态。
她今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吗?那些追凶问案的日子好像已成了旧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要像那些俗人一般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秦潼心里难过,不愿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她负手顺着这条街逛下去,一路随手买了些糖人儿、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初时还看着顺眼,可拿着把玩把玩也就腻了,又扔到一边。渐渐地,秦潼心里不耐烦起来,她正打算换个地方,忽然转身之际一眼瞥到有个摊子上摆着好些人偶,其中有个提灯笼的小姑娘,憨态可掬、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