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扬起满地碎屑,白玉堂忽然只觉悲从中来,喉咙刀割一般疼痛。他从不屑哭,认为作此小女儿态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可这一晚,许是太多的酒令他失了往日的分寸,白玉堂忍不住落下泪来。可他到底不肯哭出声,只是浑身颤抖着,将哽在喉咙里的嚎啕咽了回去。
他曾以为,仗剑江湖、惩恶扬善的日子自己永远不会腻。这样的恣意潇洒,正是他白玉堂所向往的。后来遇着青莲,他在私心里又多了分期盼,今后身边也许会多一个人,与他一同闯荡。
可如今,什么都不剩了。今后漫长的日子,都会是这样了无生趣。白玉堂咬紧牙关,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像是要灼伤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世上,黯然销魂者,唯别矣。纵使他杀尽负了青莲之人,哪怕杀了他自己,也再见不到青莲了。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抬起了头。
而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暗红的披风,黑色的劲装,上面蜿蜒着血一样的花纹。
这个女人笑起来,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问他:“你还想不想,再见到白青莲?”
作者有话要说: 初雪,纪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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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风和雨
秦潼这些日子很少出门。哪怕偶尔在街上闲荡,也不知是展昭在刻意躲她,还是她自己有意无意地避开展昭,两人也不曾再见过一面。那短暂的一晚就好像恍惚的一场美梦,秦潼有时甚至会暗暗怀疑自己还曾认识一个名叫展昭的人,不然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彻底地从她身边消失呢?
只是虽然她近日来郁郁寡欢,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是一件也不会少。秦潼这几日往父亲那边去时,秦旭都会不经意地提点她一些京城中的事情,将这汴梁城中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掰开揉碎,细细地说与她听。
这京中豪门权贵数不胜数,早年章献明肃皇后刘氏垂帘听政之时力抬母家,一时刘家风光无限。只是皇后号令严明、赏罚有度,虽偏袒家人,却并未纵容他们插手朝政。后来刘氏薨,今上天性仁孝、宽厚和善,刘家这许国公的头衔便得以沿袭。
除却刘家,王、张、吕、鲁亦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四大家族。只是这些士大夫宗门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处事法则,平日里交往的也都是同等的人家,秦潼这样的自然高攀不上。秦旭与她费口舌说这些,也只是告诫她今后哪些人是轻易招惹不起的。
再次一等,便是秦家与庞家。秦家早年曾出了一位太子太傅,今上年少时的伴读亦是秦家才名远播的公子。庞家是武将世家,虽然大宋重文轻武,然而谁不知道当朝太师庞籍的女儿是今上的枕边人,虽说只是个妃子,可也足够庞家风光。
剩下的冯、孟、李、杨等人家,虽说荣宠不是头等,却也轻易不能小瞧。单说杨家,今上年少之时体弱多病,刘后忙于政务,便是杨淑妃悉心照料。
这些事情其实琐碎繁杂,十分麻烦。可秦潼虽一向顽劣不堪、任性胡为,可眼看着自己便要嫁为人妇,也就不敢再托大。她老老实实将父亲所讲记在心中,遇着不清楚的地方,还会请教父亲,只盼着自己今后离了父亲身边,在这京城里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像个没见识的乡巴佬似的凭白吃人耻笑,没得也给父亲丢脸。
庞统这些天也是登门的常客。那日他在府中住了一晚,虽然第二日便告辞离去,可隔三差五总会上门,与秦旭一谈便是一两个时辰。秦潼虽不知道二人闭门说些什么,可心中却隐隐猜测是与自己婚事有关的,她便不好打问,只装作不知道罢了。
可虽然对自己的婚事不闻不问,秦潼却暗中记挂着另一件事——那日江西和她说的那些胡话里,其中有一句还牵扯到了她舅舅。秦潼嘴上说着不信,可其实哪里能当真毫不在意,她不信父亲对母亲寡情无义,却也难以对江西所言全然释怀。
尤其是那句“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凭白送与你舅舅”,秦潼自小身边就没有兄弟姐妹,她初听这句话时,只以为是江西满口胡言。可冷静下来回头细想——舅舅家的孩子,可不就是庞统吗?
难道江西是说,庞统本是她父亲的儿子,却被舅舅抱走养在了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便很难再按下去。往日里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琐碎之事,这会儿也瞧着处处都是破绽——清明时节庞统怎会一个人去祭拜母亲?他若真是舅舅家的孩子,便该跟着舅舅前来一同祭拜方才合乎礼数。况且那日在山道上相逢,庞统也未曾上前拜见秦旭,按理说做晚辈的见着姑父,难道不当行礼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