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往年上山祭拜皆是步行,从不乘轿。这随从而来的一干人等倒有大半都留在山下等候,只有老管家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挑担跟上去。秦潼正要扶着父亲上山,忽然听到几声狗叫,一转头便看见破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凑到她身前。
秦潼平日里倒是放肆惯了,唯有今日最守规矩,也不敢和破军亲热,只问身边的下人:“怎么叫它跟来了?”那下人见着狗便骇了一跳,此刻苦着脸答道:“小人不知,早先查过车马并不见它在车上,想来是半路藏进来的。”
秦潼不敢擅自做主,期期艾艾望向父亲。秦旭便道:“难为这畜生也通人性,就叫它跟着吧,只是需看好了,若是跑丢了可没工夫去找。”
秦潼大喜,连忙应了。一行人也不再耽搁,便动身上山。
这青山并不如何险峻,虽然山清水秀,却也算不上风水宝地,因此虽是清明时节,山上反倒更加清净。秦旭早年被削职左迁之时,便因故与汴梁秦家断了联系,这十几年从未回去过,今日祭扫也并非祭拜祖宗,而是悼念亡妻。
秦潼对于父亲早年的事情并不清楚,也是因为秦旭极少提及过去。不久前查办李庆杀人案时,秦潼听父亲提起曾提点邢狱之事,又见父亲竟与包公相熟,这才猜测父亲也曾官场得意,只怕不是目今一个知府能匹配的。
然而这些往事秦旭既然不愿去提,秦潼便也不问,一路沉默地扶着秦旭登山。她母亲的坟茔在半山一处清幽之地,每到清明便山花烂漫,秦潼小时便常自己在花丛中玩耍,她父亲便独自在坟前摆好祭品,饮上几盅酒,同亡妻低声闲话。
然而到底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天原就不甚晴朗,不一时竟有阴云遮日,眼见得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秦潼接过管家递来的竹伞,撑开为父亲遮雨。
一行人伴着穿林打叶之声,不觉便已走到近处。忽然破军叫了起来,秦潼抬头去看,便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沿着山路下来。只见这人穿着鸦青色锦袍,足蹬皂靴,腰间佩着长剑,举手投足间英气勃勃,一双剑眉下目似点漆,端的是个英武青年。
那青年也见到了秦旭一行人,便顿住了脚步,秦潼与他双目相对之时,似乎在那一双眼中看到了惊诧之色。然而很快这青年便微微侧身将路让开,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先过。
秦潼收回目光,正要扶着秦旭迈步,却忽的发觉身旁父亲正目不转睛望着那青年。她不解父亲目光,便又回望那青年。这一望之下,她忽然也觉得这青年好生眼熟,竟像是哪里见过一般。然而不等秦潼看出个所以然来,秦旭便扯了扯她,秦潼只好恋恋不舍回转来目光。
又走了盏茶功夫,转过一丛桃树、几眼山泉,便到了地方。秦潼先走上前,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回身取来家伙什,开始清扫缠绕着石碑的野草青藤。身后秦旭已取出果盘供品,亲自在坟前整齐摆好。老管家带着一帮人早已远远退了开去,这近前只剩了她父女二人。
料理好一切,秦潼又在坟前跪下。火盆、纸钱已经放好,她扯了一些丢进火盆,方才规规矩矩道:“母亲,孩儿来看你了。”她觑眼看了看父亲,见秦旭并无悲恸之色,这才放心开口,捡着讲了些今年的趣事。她惯常都是这样,秦旭也从不教她祭扫按规矩该如何说、如何做,只叫她随心便好。
说了半晌,秦潼有些口干,她回身望向父亲,见秦旭摆了摆手,便又磕了个头,站了起来,自己走到一旁去,让父亲单独与母亲说话。
秦潼年纪大了,不似幼时喜欢摘花为趣,便沿着花径走了几步,有心赏一赏山中景色。她父亲虽然每逢清明、思忆亡妻,便有些情志不舒。然而秦潼从未见过母亲,她父亲也常说在母亲面前无需讲究虚礼,只要无拘无束、凭心而为,因为她母亲便是这样洒脱的人,因此秦潼并不伤悲。
不知后事如何——
☆、第七回 病急投医问药路
却说秦潼陪着父亲青山祭扫,又顺路拜访了几位旧友,果然一日方回。到了庄上,秦潼一时还脱不得身,直跟着秦旭用过饭,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方才服侍父亲歇下。
出了秦旭那里,秦潼也未急着回下榻之处,却忙忙地先到了海棠院。外面几个守着的婆子见了她忙站起来行礼,秦潼匆匆摆手,大步进了院子。还未走几步,便听得屋内“豁朗”一声似是摔了什么东西,隐约还有青莲带着怒意的喝骂声,她心下一惊,连忙进门直奔里屋,就见小丫鬟正跪着收拾满地狼藉,青莲自己伏在床边咳个不住。白玉堂却在一旁手足无措,想要上前,又被青莲狠狠伸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