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鹤翎垂下眼睑,声音变得似哭似笑。
“他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他将匕首放在我的手上,抓着我的手,戳向自己的心。他说,任何时候当我觉得一切无法控制了,就杀了他。若是他在的时候,他绝不会反抗。若他不在了,我更无需手下留情。只是,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要做自以为对他好的选择。”
花鹤翎低着头,却笑出了声,低喃道:“可我能让他去死吗?”
他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可我能让他去死吗?”
花鹤翎又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盈满泪水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叶清歌,问道:“你能让他死吗?”
他忽然撕破了笑脸,近乎竭嘶底地咆哮道:“叶清歌!你告诉我,抛开你那一切的大义,仅仅作为叶清歌,你告诉我,你能让他去死吗?”
随着这声质问,花鹤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清歌才无所适从的喃喃道:“你爱他。”
花鹤翎这一哭便哭了许久,直至雨彻底停歇了,他的泪才止住了。
叶清歌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静默了许久,天井中只有残雨顺着青瓦滴落的声音与那低低的抽泣声。
又过了些时候,夜幕缓缓降下,星辰缓缓升起。
花鹤翎止住了哭泣,重新收拾了情绪与仪态,只是眼睛实在红的不像话了,便深深埋着头问叶清歌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叶晴歌愣了楞方找到自己的声音,如实道:“娜尤师父希望能将巫暝带走,按五毒教规来处置他。”
这或许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但花鹤翎摇了摇头,冷静的分析道:“司空仲平不会答应的,这对于他来说,等同包庇。”
连花鹤翎也知道司空仲平素来刚正不阿,叶清歌又岂会不知这条路亦是难行得通,一切又再度陷入了僵局。叶清歌暗自思道,自己长这么大却从未如此迷惘过,以往总有正义与本心教他该如何行事,但今时今日,他坐在此处,耳畔不停回荡着花鹤翎的质问——你能放任他去死吗?
没有人教过他,当正义与本心相违背之时,他应该怎么办?
庭院里的老枫树沐浴在星光之下,晚风轻拂,摇落无数雨点,间杂了一片半黄半红的叶片,在空中似断线风筝般飘零。
叶清歌想,他们与这落叶又有什么不同呢?
命运总是这样无情无耻又无理取闹。
他忽然苦涩的笑了起来,略有些嘲弄之意,道:“要不直接放任他加入恶人谷吧?说实话,以前我就老听别人议论,比起浩气盟,他更适合恶人谷。他的父亲说不定还在恶人谷里给他留着点儿遗产。”
花鹤翎用通红的双眼瞄了叶清歌一眼,略有些吃惊,也跟着苦笑道:“你居然还学会讲冷笑话。”
他又给面子的笑了一声,但很快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可恶人谷里的那人根本不是巫暝,他是古扎巴布。当年是古扎巴布救了柳白朗,然后柳白朗回来找他。柳白朗一定是用了什么秘术激发了巫暝体内的蛇血。这些年来我替巫暝定期施针调养,古扎巴布几乎再也没能出现。况且古扎巴布本身对身体的掌控也是有时限的。”
叶清歌问:“什么意思?”
花鹤翎想了想,答道:“我第一次陪巫暝回扬州时,也就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是巫暝情况最为不稳的时候。有一次古扎巴布自己跑了出去,我没能找到他。但翌日巫暝却自己回来了,他说他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在官道上。同样的情况出现过三四次,将古扎巴布打晕,醒过来的人是巫暝。后来古扎巴布似乎自己也发现了,只要他掌控着身体,他便不敢入眠。但一个人不可能连续一个月不睡觉,所以一定是柳白朗想了什么法子,类似于我压制古扎巴布的方法,压制着巫暝的意识。”
叶清歌蹙眉问道:“那么……他们能让巫暝的意识消失吗?”
花鹤翎仔细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我与娜尤师父讨论过这个问题,古扎巴布的出现应当是双生蛇毒与禁术共同作用的结果,两者缺一不可。蛇毒对于巫暝体质的改造是不可逆转的。至于禁术,根据五毒教内的记载,修炼这门禁术的前辈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疯癫情况,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废去这门禁术,他们的神志便能恢复。种种情况表明,巫暝才是身体‘清醒’时的人格,所以若是废除禁术,那么消失的必然是古扎巴布。所以古扎对于巫暝的存在束手无策。他只能与我一样,采用特殊的方式稳定精神,压制另一个人格。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他自己一人更是无法达成,所以,关键在于柳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