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他能理解路易对王后陛下的纵容,她毫不在乎凡尔赛的规则,甚至蔑视,以路易的性格无法约束。当年他的祖父,预见到路易无法掌控主权,一旦战争再起,奥地利的公主会更倾向于她的祖国,所以选择将原本属于国王的龙骑兵权柄递交于他手上,让他担负起守护国家的职责。
“说起来,下午你那么着急地赶回来,是爱上我了么?”身边的人突然换了调笑的语气,紫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漾起笑容,手抚上脖颈,又不像之前那般带着恶意,打断了雅柏菲卡的思绪。
让他哑口无言,陷入沉默的困惑中。
他不知道。
从理论上来讲,爱在生理层面上是产生欲望,而精神层面则是将生理欲望的对象锁定唯一目标。
于是他仔细地打量他的契约对象,以凡尔赛的精致优雅标准来说,对方的外貌并不算顶尖,天生的银发在法兰西比较少见,在流行白色假发的贵族们中也不会突兀,眼眶深邃,鼻梁笔挺,紫色的眼和淡色的薄唇让人觉得冷酷而锐利,只是大多时间都掩盖在懒散的神态中。
并没有产生生理欲望。
雅柏菲卡不想说谎。爱在王室的联姻中是一种罕见而奢侈的东西,能为国家带来利益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没有爱情,也不损害米诺斯的价值。
所以他说:“你很重要。”无论是对于法兰西的未来,还是对于他。
重要到他应该守护他。
第22章 巴别塔(11)
22.
“殿下,请稍等。”
雅柏菲卡止了步,看向来者,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拉皱的长袍外挂着一枚木质的十字架,银质的受难耶稣钉于其上,面容和纹路都已模糊不清,多次祷告所留下的痕迹。教士有了些年纪,两鬓灰白,褐色的眼睛周围展开着纹路,脸孔和手背上的皮肤并不像其他神甫那样保养良好,更像是底层的农民一般,被阳光晒成深色,布满了沟壑。
“日安。”雅柏菲卡简短地招呼,省掉所有的客套话语。
议员鱼贯从他们身边走过,熙熙攘攘,连续四小时的争论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倦和浮躁的怒气。在走廊中停下阻挡了他人的道路,原本前行的人流更为缓慢。
“愿仁慈的天父宽恕您的罪,请您不要再耽溺于撒旦的诱惑,沉迷不道德的欢愉。”神甫的双臂笼在黑袍的长袖中,几次被人撞到都会向前踉跄几步,他说这些话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之隔。
超越了安全范围,雅柏菲卡忍住退开的冲动,等对方说完。议会不允许带武器进入,誓约之剑的挂扣处空空如也,和陌生人过于接近带来反射性地警戒,和焦躁。
“您应该为您的罪忏悔,以免遭受火刑之灾。”
“法兰西人民有相爱的自由,无关宗教与性别。”雅柏菲卡冷淡地说,将不耐烦的神色压下。“如果阁下没有其他事情,请恕我——”
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从手掌透过的凉意,身体的本能已经将人制服在地,川流的人群如爆炸般尖叫着四散而去,又有胆大的好事者犹豫着围绕过来,神甫兀自诅咒着,念着教条,批判他的全部,传入耳中只剩下无法辨别的尖锐和杂音,又被隆隆的心跳和呼吸盖过。
“殿下。”近卫军和侍官接踵而至,从他手中带走袭击者,火灼般的疼痛才从掌心蔓延而上。三寸来长的铁钉从手心穿透掌背,冒出的尖头磨得光亮而锋利,这场袭击显然准备多时。
“请您移步休息室,”侍官说着,又转头吩咐卫兵,“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替我叫辆马车。”理智渐渐回笼,思维变得清晰,雅柏菲卡阻断了侍官的吩咐,市政院的议事不能再拖,伤在手上,不适合骑马前往巴黎。猛然拔出的铁钉溅起一串血珠,和稀稀落落血迹一同坠于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用手帕草草地裹住伤口,走向候车的前厅,脊背挺得笔直。
那枚铁钉在下午就呈现至米诺斯的办公桌上,一抹血痕已凝固成黑红的颜色,教会用来将渎神者钉于十字架的刑具,米诺斯戴上手套拿起端详时,不由得冷笑,选的凶器真恰当。
王国的伯爵遇刺,最高法院却无人受理,作为有利害关系相连的米诺斯无权接手这个案件。记录和证物被随意丢弃,教会像对待英雄般迎走涉案的神甫,名曰代为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