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那样的怪物,请杀死我。”
翻开最后一张牌,便是注定的输局。
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被认定为道德败坏和灵魂上的堕落,在普通人家,会被关入监狱代管,或是交付教会,接受钢钉穿脑的手术,几乎没有存活的案例,所以家中有些资产的,会将人送至私人精神病院,或是像他这般,幽闭在人烟稀少的城堡或庄园内。
他本身就是王室最大的污点和错误。
大亲王殿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撩起米诺斯的情绪,愤怒以及无能为力,当他以为胜券在握时,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这些话语,是将他自己血淋淋的剖开,交付米诺斯审判,那颗铅弹,是为他自己而备下,所以对于米诺斯之前的举动才会那么平静。
他在等待死亡。
要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让一个想死的人活下来,却很难。
或许在相遇之初雅柏菲卡便已经写好剧本,引导米诺斯一幕幕往下演,一步步踏入陷阱。在被自己的愤怒焚毁理智之前,米诺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那天去带走被关押在巴黎监狱的小王子时,他顺路去见了楼上的玛丽王后。去掉了繁琐妆容的女人,却在简陋的监狱中,带上了王后应有的魄力和气势,对于所有针对她的恶毒与不实的指控,都不屑于开口为自己辩护。
当初在王宫的每次宴会里,她看向米诺斯时,哪怕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中也是厌恶。
他似乎并未触及到任何损害王后利益的事情却被记恨上,现在看来,或许王后一开始就看出雅柏菲卡选择他的原因。女人在情感上有种超脱的敏锐,她知道他会成为一个凶手,才会那样憎恨。
这种憎恨和冷淡,现在也没有改变,米诺斯进入那间窄小的女囚室时,对方只用眼角给了他一个瞥视。
“不用担心,夫人,我并不是为审讯您的罪行而来,相反,我会带走您的小儿子,让他不必同您一起受苦。”米诺斯说,半是威胁,半是恐吓。
“我只有一个问题。十八年前,王太子的真正死因。”
衡量了一阵,最终这个奥地利来的女人开了口:“他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她的说辞,与雅柏菲卡刚才所言,正好相反。还未等米诺斯平整完情绪,宪兵队的少尉来报,本该留在城堡的大亲王殿下不知所踪,而马厩里少了一匹战马。
“往巴黎的方向,追。”米诺斯一把抓起衣架上的斗篷,边走边吩咐道。叛国罪必然是死刑,国王和王后一个都逃不掉,那么已经心存死志的雅柏菲卡,最后想要做的事情,很容易被推断出来。
去见他的效忠对象,去作为殉葬的骑士。
进入冬季后天黑的极快,下午又飘起了小雪,不到晚饭时间外面便一片漆黑。守卫发现的及时,又带着猎犬,没过多久便发现那人的踪影,在黑夜中与奔驰的骏马融为一体,离弦之箭般往河流的弯道冲刺,冬天的枯水期,河床都裸露出来,在窄处细流甚至能跃马而过。对岸的村庄的房屋零星分布,不远处还有带着低矮城墙的小镇,进入领地的村镇,若是村民有意藏匿和阻挠,以宪兵团的人手,不够搜查。
米诺斯端起步枪,在那匹灰马跃起的一瞬间扣下扳机,枪声混着马的悲鸣声与落水声,撕裂了雪夜的寂静。雅柏菲卡身手灵活地跃开,闪过倾倒的马身,但无法避免向前的惯力,坠入河床浅滩处,溅起一片水花。
水不深,但积累的淤泥承担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踉跄前进了几步,最终摔倒在泥水中。大概是料到无法逃脱,放弃了挣扎呆愣愣地坐起身,又变回省心的安静模样。
寒风中的雪粒更密集了,打在脸上刀割般的疼。米诺斯急促地策马上前,翻身而下,将人从冰冷的河水里拖出来,大亲王殿下并不是放弃逃跑,而是被冻得狠了,手脚都失去了知觉,米诺斯抓住他时,已经冷得失了神,连身体都变得僵硬。
现在不是验证农夫与蛇故事真实性的时候,米诺斯剥掉那身浸湿的斗篷,一声不吭地扯了剑穗的编绳,反剪他的双手绑在身后,才粗暴地拽人上马,裹进宪兵团黑色的长氅里,往远处城堡的剪影奔去。
“你不必去,他会回来。而且是单枪匹马的回来。”罗伯斯庇尔在议会后对他说的话,真实地上演。
故事中总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人们喜欢好人,厌恶坏人,一目了然,而不像生活如此矛盾。法律如同故事,只有绝对的黑与白,容不下一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