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油藏_作者:书咄咄(4)

2018-02-19 书咄咄

  “我是火星先期移民子弟,”凌宇戈微笑着说,他的头发墨黑,瞳孔也是黑色的,嗯,和眼前这位首席科学家一模一样,他的英语很流利,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汉化口音,“我的母亲在火星生下我。”

  火星先期移民是一个特殊群体,大部分是犯了重罪的科研人员,法律剥夺了他们的自由,但是社会舍不得抛弃他们的最强大脑,于是被陆续送去火星“流放”,为那里开辟出新的地球殖民地而服务,终身不能回归地球。所以火星移民基站里虽然条件艰苦,但仍然具备教育下一代的资源,而且,也不见得就比地球上差。

  还有一些是轮岗的志愿者,比如出于人道主义而设立了医院和学校,需要少量的医护以及教师。

  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也许他没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但是他却有超一流的科研经验,特别他的母亲曾经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地质物理专家。

  简凌默默地翻阅那些文件资料,很久没有说话。凌宇戈并没有感到额外的压力,他好整以暇地坐着,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有多大,不到四十吧?按照母亲的说法,大概有三十六七了,比我整整大七岁。他是春天里生的,是精力旺盛阳光充沛的金牛座,我是冬天生的,他性格阳光开朗,经常让母亲笑口常开,而我,低沉阴郁,时常惹她发脾气,她总说,这个孩子不像她亲生的。

  凌宇戈的嘴角泛上了一个苦笑,然而在火星,春天和冬天又有什么区别?每一天,在人工的防护罩外面,都是寒冬。

  长时间尴尬的沉默之后,简凌轻轻咳嗽了一声,“为什么选择到北海石油分部工作?”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难道不应该更向往美国的繁华和热闹吗?

  凌宇戈的眼睛流露出落寞的神情,“在哪里不都一样?”他是火星出生的孩子,但并不是罪犯,按照法律,和母亲生活到十六岁就可以离开,在地球的寄宿学校里读高中,成人之后考大学,不允许被有任何意义上的歧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父母所在国政府负担。

  一个在青春期之前就在科研一线实习过的孩子,出类拔萃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是他在地球足足生活了十四年,从来都没有和任何一个亲属联系过,他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简凌内心充满了愧疚和不安,眼前这个和他相貌肖似的年轻人,是他的骨肉手足。

  他想说,欢迎回家,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为什么来这里?

  年轻人的眼睛透过屏幕,深深地看向简凌,语言也变得尖利起来了,“在哪里都一样,对于我这种资深单身汉!”配合这句话,他还笑了一下,“在十六岁之前,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我想在这里工作,而不是在纽约。”

  他说的这里,是曾经的世界油都,挪威的斯达旺格(St□□anger)。这里曾是全世界的工业血液流经的心脏,云集了全世界所有的大型石油公司。后来,经济衰退,油价暴跌,公司大面积裁员。随即雪上加霜的是,石油越采越少,动用的科技越来越高,从地球内部挖掘油藏,就好像站在四十层的高楼上接吸管喝可乐。

  你骗不了我,简凌合上眼前的电子文档,看着办公桌对面的同步传送图像,始终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有时间吗,待会儿一起吃饭。”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其实我也一样,我们都想知道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她还好吗?”那个词在简凌的舌头尖上滚了两滚,还是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该用“Mother”,还是改用全世界小孩的统一称呼,“MAMA”。

  他很想她。三十年前,他们把他从她温暖的怀抱里强行扯出的时候,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她。父亲很少提及母亲,有时候面对他的追问只以沉默回答。

  他们说他的母亲犯下了反人类的滔天罪行,罪大恶极,只能永久地流放才能自我救赎。

  “她很好!”凌宇戈很快地回答,“虽然条件艰苦一些,但是基本的生存资料都有。”并没有地球上民间传言得那样,一群穷凶极恶的流放犯在不毛之地为了争夺生存权自相残杀。

  而且,她很想你!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三十年,嫉妒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心,我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但是她惦念的就只有你,她不爱我,她只想你!

  (待续)

  父子

  简亦文从温室小花园的躺椅上站起来,随手拉过一把老式洋铁皮洒壶给他心爱的植物浇水。事实上现在的温室花园都采用电子程序控制系统,几点开窗晒太阳,几点浇水,水量如何,都能控制得很好,但是简亦文坚持自己来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年老空虚的心灵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