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从单肩包里摸出车卡,但是他的速度还是很快,王耀发出得意的啧啧声,正想着要用什么话打压一下丁马克的气焰,却在回眸时看见车下的安东尼奥停住了脚,缓缓的,微笑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了模样,柔和,温暖,好像王耀第一次见到安东尼奥时他怀抱着篮球,和他说“谢谢”时嘴角洋溢起来的弧度。
门关上了,司机发动引擎,安东尼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可他不着急,就站在站台上,用那样的微笑看着王耀。王耀突然想跳下车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他的脑海中反复只有喜欢这个词,语句变得贫乏干涩。
“他本来可以冲上来的,按照你的理论,”丁马克皱着眉头,“不过他似乎是看见了我们两个才放慢速度的,啊,算了,真没意思。”
王耀想说,我希望他只看见了我。
可惜丁马克的发型过度张扬,让他不好开口。
“我喜欢你,安东尼奥。”
王耀望着满眼夺目而萧瑟的绿,心里又被什么他难以掌控的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随时都会流淌出来一样,他轻声呢喃,行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普通高中生的。
他肆意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八年来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八年来一直说都不敢说的话。
王耀听到七点钟的铃响了,他迟疑了一会儿,顺着来的路慢慢往回走,小花园里一只猫躺在花丛里,神情慵懒。周围的喧嚣声好像渐渐远了,王耀脑子里嗡嗡的响,他摸摸自己的脸,全部是泪水,便不可抑制的蹲下来,强行压住随时可以冲出的抽噎声。
“王耀,这是第八年了。”他对自己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下子他彻底清醒了,随便扯了片叶子擦擦脸上的泪水,又不顾猫的激烈反抗强行将它抱到怀里,等到人跑近了,抬头一看是亚瑟。
亚瑟眯着眼仔细看了好久,才说:“王耀,你是摔了一跤?”
“是你摔了一跤然后污蔑我吧?”王耀盯着他。
“……那你这一脸泥沙?”
“猫舔的。”
“舔回去,捍卫你作为人类的尊严。”
王耀回头瞪了来人一眼:“你舔!”
稀稀疏疏的月光洒在格里特的脸上,他发出干脆的笑声,风中听着却是寂寥又讽刺,他拉住王耀的衣服往水池方向走,猫也就从王耀的怀里跳了出来,他把王耀的头按到水龙头下面,哗啦啦开了水冲,王耀并不挣扎,任凭格里特像是要把他的脸扯下来一样的替他洗去泥沙。
王耀看着月亮的时候,只觉得光线是这样的刺眼。
格里特刮刮王耀的鼻子,他的手指上粘到了一滴水珠,他们的影子交叠着,食堂黑洞洞的阴霾就像巨大的礁石。附近的几株桉树习习地吟叹,它们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黑暗中似乎是一张张沉默的侧脸,格里特朝水池踹了一脚。
“有些话我不在现在说,我是觉得你知道,所以晚一点也没关系,”格里特的手关节捏得咔嚓咔嚓响,他还在笑,一盏灯在他的头顶上笼罩着,小飞虫朝着光亮扑着,到跟前了却被热逼得往后退,王耀瞧着他的脸,只觉得面部的线条像是在硬撑着不让过于热烈的情绪涌出来,王耀突然明白可能自己把一些他会后悔的东西弄丢了,但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没说出来是明智的。”
他把一个小袋子投给王耀,是一块五仁月饼,他甚至在王耀接住的时候吹了一声口哨,悠长,渺远,似乎给整个黄昏的鸟鸣一个休止符一般,他转身离开。
王耀的耳边从未这么平静过,他看着几个准备去上晚自习的女生挽着手聊得热切,再抬头看看月亮,心里却是明镜似的静悄悄的,也是明镜一样,照不见什么东西,空落落的,他抬腿往自习室走,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下半学年,格里特通过了自招被提前录取,离开学校的那天,王耀把排球递给他,格里特把球用力的拍了拍,又交回王耀手里:“我用不到了,但是这下半年还有球赛,你去吧!我是打算去其他地方转悠半年。”
“排球赛,你不回来吗?”
“嗯,”格里特点点头,“路德维希其实可以代替我的,他比我冷静多了……至少在团结队员这方面,你不会再被我,呃,起哄喊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