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蛋。」John颤抖着说,而倒在水坑里的Sherlock则一脸茫然瞪着他唇上与肩上的血。那是他的杰作。
他不辩解。没什麽好辩解的。会导致这种场面全是他的错。
「我说了担心你,不是这个意思。跟你喝酒,也不是这个意思。全错了。」John拿掌根抵着额头,看上去就和Sherlock一样懊恼不已。
「对不起。」侦探仰面说道。他并不冀望能得到John的谅解。他这辈子欠他的够多了。
死巷里的沉默气氛逼得军医走到巷口,他背对着Sherlock把扣子一个个扣上,「我会常去那间酒吧。为了你。如果你需要我,我们总会遇到的。」语毕,便离开了。
Sherlock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把手放进口袋,却摸出一个打火机。John不知什麽时候放进去的。
侦探轻轻一笑,燃起一根菸,回到纸箱上,迳自抽了起来。
*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通知你,John Watson,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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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Old Street)位於东伦敦,类似於酒吧街,一到夜晚就非常热闹。
*:琴蕾(Gimlet):以琴酒为基酒的调酒,加上莱姆汁。
*:沉默的第三者(Silent Third):以威士忌为基酒的调酒,加上橙酒与柠檬汁。
第11章 Chapter 11
他忘了怎麽呼吸——他不能呼吸。
Sherlock发现自己落入冰凉的潭水里,持续下沉——这里的水质有些黏稠,指尖的触感令他头皮发麻。Sherlock阖起眼睛,挥舞着四肢向上游去。
一个人将死之前会把人生整个地倒带一次,Sherlock觉得自己方才就这麽做了。
他的情感一直是破碎的、片段的。像一面满是裂痕的镜子。像是上个梦境的最後,他把烟蒂与打火机猛力摔在地下,再狠狠地踩个粉碎。
他是带不走的。唇齿间,腥咸、甜腻、浓苦,他是一项也带不走的。John的眼睛像打火机最初迸发的零星火花,他想把那点光亮留在自己掌心,让灼人的高温在自己手掌上烙印下一个神圣的单词:John。
Sherlock浮出水面,大口喘气,拨下头顶的枯枝败叶,回忆仍在继续。
他踩碎的不仅仅是一个打火机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踩碎了什麽。那天晚上他到药房买了三盒安眠药,在公厕里全部吞下肚。
肯定有人打电话救了他。否则他不可能会在这里。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会死在那逼仄的空间。差一点,他就能结束这噬人的噩梦。差一点,他就能睁开眼睛。
Sherlock庆幸地发现,这里离岸边并不远。他泅泳着上岸,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褐色土壤上仰躺。死气沉沉。天空是阴郁的,不远处的森林同样沉默得可怕。偶然能听见禽鸟低鸣,却只让它显得更加骇人。
这样的天空太苍白了。苍白得像医院里的他们。尽管Sherlock看不见,他也能想像他和军医是怎麽浑身是伤地躺在推床上送进开刀房。
这些梦境像无止境的迴圈,如同莫比乌斯环*那样,梦境过後还是梦境。时间不复前行,成了可畏的永恒。而他也不知道如何摧毁这条该死的纸带。
迴圈。Sherlock的指尖在土壤上画出一个小圆。一些黑土嵌进了他的指甲缝。
在凌晨一点三声洪亮的枪响之後,侦探终於成功地把军医从楼下逼了上来,「你到底在干什麽?」
「无聊。」Sherlock看着给他打穿三个洞的黄色笑脸,扯了扯壁纸,「俗不可耐。」
「我不知道那个壁纸哪里惹到你,它和你无冤无仇。而且它和你共度了一年时光。For God's sake,已经一年了!」
「你是想表达你待在这间房子里的时间太长了?我无聊了。」
「然後呢?你认为在我们的房租里加上修缮费会让你比较不无聊?」
「你倒是永远不会有这种时候。说不完的情话、赴不完的约,忙着给女孩送秋波吧,嗯?」
Sherlock眉毛一扬,抿一口茶水,坐回沙发上用报纸挡住军医此刻的模样。他一个字也读不进去,连记者下的耸动标题都像白开水那样索然无味。
John走过去一把掀翻他的报纸,「你有什麽毛病?」
Sherlock知道无论如何,这个问题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自始至终都是。他躺在沙发上,听见军医说:「我要去呼吸新鲜空气。」
「看来是某人家里的气垫床。」
「对。大侦探,你永远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