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过我太多次了。」医生抿着嘴唇,「进来,」他说,「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後一次。」
*
印象中,他俩之间从未有过激烈的争执。
但此刻John更希望他们能狠狠地辱骂彼此。就算要心死,也应该死得痛快。这样,他还能故作潇灑地转身离去。但Sherlock总是那样刻薄地用着淡漠的口吻回击他,好似今天做错的全是John Watson。
他爱上他,而他必须为此负起责任——甚至为此道歉。
「你凭什麽这样,」John咬着牙说,「你凭什麽——」
Sherlock的做法永远与众不同。他并没有拒绝John,而是将一个轻蔑的笑容挂在唇边。并且回敬他一句:「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Sherlock,我不是你——我有血、有肉、有他妈的感情!」John看着Sherlock把杯子搅拌匙摔进去,他凭什麽愤怒?Sherlock凭什麽能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曾问过自己:为什麽是他?谁不爱,要爱上一个几乎全世界都恨的男人。谁不爱,偏偏要爱上Sherlock Holmes。
「你的感情,好廉价。和周末露水姻缘的戒指一样,好薄。*」
「什麽叫廉价?」他的比喻让John更痛苦了。
「感情都是廉价的。」
「为什麽你总能把所有事归咎於别人的行为不当?难道我爱你是滔天大罪?难道——」
「那是他们自知理亏。」
「Sherlock!」John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说:「我要离开这里。」
「我从来没有要留住你。」
也是那一句话,让军医决定搬离221B。
可他知道——他的心,可能一辈子都会留在那里,留在那张扶手沙发上。
有时,他真恨透了自己。
*
他不确定该不该感到内疚——这种感觉特别奇妙,Sherlock以第三者的身分听了一个故事,而故事主角是他最熟悉的人,还有他自己——不,不如说是一个同名同姓者。那不是他,那不可能是他。但Sherlock悲哀地发现自己无从解释,更悲哀的是——事实与John所知道的恰恰相反。
眼前这个John的心和他同样千疮百孔——他能做的,恐怕只有为他疗伤。可在他眼里,自己却又是那个伤他至深的Sherlock Holmes。这比任何一个梦境都要煎熬。
Sherlock手里端着茶杯,向窗外一望。他抵达时是下午,如今已是晚上。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餐厅亮起招牌。但屋子里仍旧太安静了。
「所以,你为什麽来了?」
John并没有看他,他貌似随意地往茶杯里加了一块方糖,随即蹙起了眉头。这并不是他的习惯,Sherlock暗忖着。John把碟子往远一推,彷佛能把错误抹杀。
——我想你了,我只不过是想你了。
「路过。」
「胡扯。」
「信不信由你。」
「不信。」
「好吧。John,我来向你道别。」
军医哑笑一声,抬头看他:「亏你还会想起我。」
「我没有……忘记过你。」
「看起来不像。」
Sherlock苦思着自己还能说些什麽。什麽叫心灰意冷?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最终还是只能提起这个。Sherlock对此并不抱期待,John大概只会认为他是在编故事,「梦见了你。」
「然後?」
Sherlock嚥了嚥,那些经历都不怎麽令人愉悦,甚至之於他是种可怕的折磨。而这些经历还可能面临一番讽刺。但Sherlock不在乎了。
「我梦见,我吻了你。」他兢兢业业地说,再若无其事将茶杯凑到嘴边。「茶很好喝。」Sherlock突兀地道。
「我应该庆幸那只是梦。也许你也该庆幸,醒了之後就什麽都没有了。」
像是海浪拍岸之後留下的泡沫,终有破灭的一日。John跟着喝了那杯一颗方糖的茶。
「我很痛苦。」
「所以你是来赔罪的吗?不了,Sherlock。真的不了。」
——饶了他,也饶了你自己。Sherlock突然感觉,这样的John与他,是如此不堪一击。
「一句道歉是没有用的,不是吗?」
侦探起身,走到军医面前,再微微俯下身子与他平视。
「你我知道这不尽不实,」John有些忙乱地垂下眼眸,「你从来没和我道过歉。」
军医往往是两人之间先妥协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麽他从不道歉,也不习於表达歉意,就算真有那麽一两句「对不起」,也听起来诚意全无,倒有些应卯的意味。不仅仅是在梦里——现实中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