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然没有停歇。还没大到要撑伞的地步,但站久了也会被淋透。Sherlock走到站牌旁,恰巧一辆巴士驶来。他挥挥手,也不管这辆车要驶向何处——之於他又有什麽差别?
他径直走向第一层的最後一排——Sherlock是不常搭公车的,对於座位自然没那麽讲究。这个位置靠窗,且空位还很多,应当没有人会打搅他。侦探原想直接一路睡到终点站,却听见有人在喊:「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一个男人在前头刷了他的牡蛎卡(Oyster Card)*,一面向司机致歉。他接着朝车厢里走,就坐在和Sherlock隔一个走道的位置上——同样靠窗。
John Watson。这一次Sherlock迟疑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声唤他——无论他是否记得自己,都无所谓了。他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他们的故事终究不过一场清醒的时间。
蠢毙了。这真是蠢毙了。那麽多理由最终敌不过对John的思念。Sherlock觉得自己不断在各个梦境里寻找他的室友——凭着那分执着——只要和他认识的John Watson有一星半点吻合,Sherlock就会顿失判断能力。他便再也无法认清梦境与现实,与即将消逝的一切——
「赝品」。比起梦境,Sherlock更愿意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就是赝品。从一草一木到军医的一颦一笑,全部都是赝品。
John Watson用手指拨了拨浸过雨水的发丝。这样的雨下得不够痛快、不够乾脆俐落。他能感觉到一股股潮气正透过外衣渗进他的皮肤,真的要拧却也拧不出多少水来。
他望向窗外。车子发动了,候车亭被向後拉扯,消失在视线範围。
接着是一片黑暗忽地罩下来。这回他什麽都看不见了。
「披着,」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如果你不想着凉的话。」
John把头从Sherlock的大衣里探出来,愣了半晌说不出话。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来历。侦探便趁机开口:
「我能坐你旁边吗?」
John嚥了一下,「……可以。」
Sherlock看着那人有些僵硬地把大衣从身上拉起来,「这个——」
「我说了,让你披着。你淋了雨。」
「你不也是吗?」John瞥向侦探头发上的雨水,当下更坚决要将大衣还给他。
「我没有关系。」那人说,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要下车再给我就行——如果你要留着也可以。」
这简直莫名其妙。John蹙起眉头,这个男人有什麽意图?
「我先说,我没有钱。」
「什麽?」
「别想着敲诈我,你会失望的。」
Sherlock听罢叹了口气,「我不是诈骗犯。我只是……想这麽做罢了。」
「为什麽?我看起来很可怜?」
「不是。」Sherlock用了几秒钟时间在脑里做了抉择——在这个梦境里,他要作一名陌生人,一名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不记得,他从来不记得。
「你让我想起一位朋友。」
「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他不在这里,」Sherlock别开视线,「他不可能在这里。」
金发男子感觉他有些怅然,自然不好再问下去。於是他只回答:
「呃,不管怎麽说,还是……谢谢。」
John拉了拉身上的大衣,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令他心中很是踏实,像浮萍漂泊不定终於找到了归宿。最近他辞了工作,生活倏地清閒自在起来,八成是因为这样才开始胡思乱想。他暗自思忖。
「方便问问你要去哪里?」
John对这个男人有几分好奇,却见他有些难堪的表情:「不知道。」
「你知道这辆公车要开去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不怎麽关心。」
如此诡异的回答并没有让John退却,他对Sherlock的兴趣是有增无减。他还想再问他些什麽,却被侦探另一个问题打断:「那你呢?」
「我?」John眨了眨眼睛,「我要去坎伯韦尔公墓*。」
*
「车程将近一小时,到站後还得再步行十几分钟——你确定?」John一脸不解地盯着Sherlock,对於他方才提出的要求就更不解了。「呃,我不是在意……一些隐私的问题,到时你再迴避也可以,但——」
Sherlock摇摇头,「我不会偷听的。你若是觉得不自在,我站在入口大门等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