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ve,这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你也被冻在海底。”Natasha低声说。
不,这就是我的错。Steve想,我看着他从火车上掉了下去,这是我的错。
Steve觉得自己的胸膛中充斥着一个气球,他分不清气球里是惊讶、恐慌、愤怒、内疚还是悲痛,或者它们根本是掺合在一起。他想站起来摔掉那些关住Bucky的电子设备,他想找到一个曾经折磨过Bucky的人让他体验一遍Bucky所体验过的,他甚至想把自己狠狠揍一顿,因为是他把Bucky留在了那个地方,他没有拉住他,甚至没有去找过他。这些汹涌的情绪把那只气球越涨越大,挤压着他的心脏和肺部,让他觉得肠胃里几乎生出些生理上的不适感。
Bucky。他想。
一双坚硬和冰凉的手停留在他的脑袋上,那双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覆盖着他捂住自己的脸的手指,凉的吸引了Steve的注意力。那双手很大,在他的额头上停驻着,温柔地用手指在他厚厚的头发里安慰着他。
Steve抬起头,看见Bucky的脸。Bucky的身体语言因坦然而放松,又因不习惯而紧张,Bucky的脸上带着些羞涩、带着些悲伤、还带着些难以明述的笑容,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般在小心地选择着词汇,然后Bucky说,“真好,我还记得你。”
然后他加重了在Steve额头上的这个抚慰,Bucky试探地轻揉着他的头发,偶尔碰到了Steve额头的伤口便会小心的避开,然后继续犹豫着轻轻地触碰着,从Steve额头的这一侧犹疑到那一侧。
Bucky很犹豫,很笨拙,很紧张,好几次Steve觉得Bucky几乎要停止这一切又回到他的安全期变成那个对着他开枪的士兵,但他没有,他没有躲开他,他认真地在抚摸他。最后,他说,现在都好了。
现在都好了。
Steve看着他,冬日战士原来纷乱的像流浪猫一样的长发整齐地放在耳后,原来细细碎碎的胡茬被Steve强迫着修理掉了,露出白色干净的皮肤,他认真地抚摸了他很久,认真到仿佛听不见Clint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是自从Steve把Bucky捡回来的那天开始,或者Steve强迫Bucky把自己捡回家的那天开始,Bucky第一次对Steve露出这样友善而温柔的表情。
后来,Bucky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的样子就好像在说,谢谢你在七十年后找到了我,谢谢你让我记起除了九头蛇的杀手我还有其他的人生,谢谢你把我从Winter Soldier又变回了Bucky Barns,谢谢你告诉我你会陪伴我一生,谢谢你真的陪伴了我一生。
虽然Steve知道Bucky此时依然无法记起自己作为Bucky Barns的时光,但是他仿佛觉得,七十年的中士先生和七十年后的Bucky用同一只手抚摸着他,他们对他说,不只是你曾经以为再也不能见到我,当我每天被拷在锁链上毒打的时候,当我每天被锁在电极中洗脑的时候,当我每天一点一点失去关于你的记忆的时候,当我每天一点一点不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再也不能见到你。
幸好,我们又相见了。
当他们再次见到寻求政治庇护的老人的时候,老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谈判时的盛气凌人,他就像一个曾在人生中经历了无数风雨,却在九十岁没有任何依靠的普通老人一样,坐在他的轮椅上,失去了任何目标和野心。他回忆了很多当年洗脑实验的技术细节,补充了Bucky没有记忆而录像没有记录的往事。
他是唯一一个当年参与那场实验并仍然活着的人,Bucky在实验中的惨状曾让他一度想退出实验,但他和许多被迫为九头蛇服务的科学家一样,九头蛇用他的家人要求他继续服役,他本想为了保全家人这样谨小慎微地度过他的一生。然而,在Bucky的实验成功后,更多年轻人被抓进实验室进行改造,包括他的小儿子。而那一年,他的小儿子的年龄,让他想起了在这场命运循环中最初躺在那张机械椅上的Bucky。他突然明白,他曾经为了苟且偷生,唯唯诺诺地毁掉了另一个男人,而今他所付出的代价是亲手毁掉了他的儿子。所以最终在准备了二十多年后,他带着孙子逃了出来。
他看着Bucky,显得非常伤心,“我真的非常抱歉,我已经九十岁了。我愿意拿生命来偿还,但是拜托你们照顾好我的孙子。”
Steve没有说话,他站在Bucky的身旁,像一只巨大的盾牌一样。过了一会儿,Bucky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仿佛这真的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然后他说,“不会再有人让我为了任务去杀人了”。他和Steve站的很近,他们都没有再评论什么,沉默地看着Coulson的人冲进来把老人带走,听着老人在走廊中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好像这些都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