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在一桌纸包中摸索着,终于找到后下的半包茯苓。萧景桓长长舒了一口气,连满手煤灰都顾不上,一边擦汗一边报复似地将药扔进煎锅里。
药激起几滴滚水,恰好溅在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
“他娘的——”萧景桓低咒一声,狼狈不堪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舀了瓢水冲洗手上的红痕。
说来他也是上战场杀敌流血的真男儿,征战沙场七八年,危及性命的伤也遇见过十数次。这小小烫伤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谁知……
萧景桓抬起头,望向天际绵延的黑云。寒风吹得窗棱铮铮作响,其中还细细碎碎地夹杂着鸽子蛋大小的雹子。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将炭火熄灭。
谁知同这人在一起,脾气就不受控制起来……
————
渝琛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来人走到床前,叮咣作响地收拾了一番摆在床前的几案,将手里的东西哐一下敦在桌上。
渝琛也不睁眼,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心里却把萧景桓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见过这么不中用的仆从吗?!——连煎个药都弄不好,自己还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忽然床边一沉,原来是萧景桓坐在了床沿。被伺候惯了的前任太子哪会照顾人,手上的力气没大没小,一下招呼在渝琛的肩脖上。
“喂,起来吃药。”
渝琛心下烦乱,不愿理他,只是翻了个身背对床前人。整个身体薄薄一片,几乎要消失在被褥中。
“哎!你——”
萧景桓见他这般抗拒,心里那股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出来。他一把抓住渝琛的肩膀,作势就要将他往外拉。
“本王辛辛苦苦给你煎了药,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
渝琛一下子打掉他的手,横眉怒目地冲萧景桓瞪回去。
“你当朕愿意这样病歪歪地躺着——?萧景桓,别忘了是谁——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渝琛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萧景桓正在气头上,本不愿管他,谁知道渝琛一咳起来就是个昏天黑地,甚至连胃里的酸水都一并呕出来了。
萧景桓犹豫再三,终究不忍,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滩污物,把虚弱无力地爬伏在床沿的人揽进怀里。
“哎——你悠着些……”
萧景桓一边给怀里人顺着背,一边试图翻过渝琛的正脸来。谁知翻过来看,渝琛双眸涣散,竟是气力不支晕迷过去了。一丝鲜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落在雪白的里衣领口,触目惊心。
“渝琛——渝琛?!”萧景桓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慌忙连声呼唤怀中人的名字。渝琛眼睫紧阖,脸色灰败,甚至连平日里嫣红的眼角都黯淡下去。
萧景桓连忙端过药来,试图给渝琛喂下去。然而他昏迷中牙关紧闭,药汁根本灌不进去。
“你——你怎地这么麻烦!”
萧景桓被气得六神无主,恨不得打他一顿才好。谁知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含了一口药汁,正贴在渝琛绵软的唇瓣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唇齿间的触感让萧景桓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然而他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舌尖一点一点地撬开怀中人的牙关,再把药汁慢慢度过去。
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渝琛的脸上也见了一些血色。萧景桓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将人扔在床上,猛地跳起来,用手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嘴唇。
“这是——这是见鬼了吧……”
————
梁。
蔺晨端着碗进门,便看见萧景琰倚在榻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信纸。
“梅长苏的信?”蔺晨也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句,将碗放在桌上。
“不,是誉——萧景桓的。”
蔺晨一脚踩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你仔细些,”萧景琰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脸先着地——恐怕又要大一圈了罢?”
“什么时候了还取笑我!”蔺晨一咕噜爬起身,三步并两步冲到床前抢过信纸,“边关又要打仗?——你那个皇兄又闹什么幺蛾子?!等等——这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