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一点儿没留念,情绪不加,摆了摆手,“走了。你这儿太烦人。改天让他们给你换个屋子吧,这地方湿气太重,睡不着。”
也是迁怒。以往来了那么多次,也没听他说湿气重。
十八听着就觉得自己今天铁定是点背,低头不敢作声,偏偏吴霜那条成精似的蛇经过的时候还冲他哈了一口,吓得他往边上跳了两步,没人不知道这吴堂主养的这些毒物有多厉害。
等吴霜和他的蛇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里了,薛白衣才出声道,“接着说吧。”
“自打上回出了叛徒,这性命相关的事儿他们格外慎重。这回不给我们随便动场地,说要请大师您过去一看。”
薛白衣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八等候在一边,瞥见薛白衣的指尖缓慢地数了一个佛珠,才道,“带路吧。”
这黄沙漫天的地界,单纯为生活定居在此的人几乎没有。一来是恶人谷本就隐藏得神秘,二来要找到入口,路途长远暂且不论,光是这昆仑的冰雪,就足够把一些人冻在半路上了。
江湖上总有人觉得自己命途多舛、实在难熬,灰心之下决心要入恶人谷,索性将此生一了百了,然而到这时候才知道,恶人谷也并非什么善心大发的地方,人生失意可以,人是废物不行。
江湖上有人说“一入此谷,永不受苦”,将这话当真的人们,直到看见了矗立冰原的雪山,才恍然,这恶人谷从来也不做什么济世渡人的行当,若是连这点难都行不了,那便是与他恶人谷无缘了。
所以真要说来,这谷中形形色色的人,论善茬,谁也不是。论大恶,谁又排不上。真正区别开来的,除了一身的本事,再直白一点的,就是“大家见到会绕着走”和“走在路上也没人注意到他”。
薛白衣就是这么一个夹在这两个极端中间的人物。
大约是他这么个并非善茬的人,天天挂着串佛珠,手上还捏着一串,一年四季白袍加身,远看就是个到此化缘的和尚,认出来的人知道这层层外表下其实住着的是个阎王。
只是这“阎王”大部分时间都在念经。
客栈边上摊饼子的小铺子刚开,店家是个机灵鬼,一见着薛白衣一行人经过,到嘴边的吆喝立马换了个方向,“哎,大师您早、您早,这大清早的您辛苦啊……”
薛白衣点了点头,像个得道高僧出行。
店家笑容挂在嘴上,那些世俗的寒暄反倒说不出口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把人恭恭敬敬送出自己的地界。
再往这客栈南边走,就是一个药田,尽是些古怪的□□草,药田边上常有毒物徘徊,一般人不敢接近。那尽头有个二层小屋,平常安安静静的,听说有个看管的人,但是也不怎么能见到。
薛白衣到时,已接近中午,那些围观的人一见他,又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来。
地上躺着的人勉强还能看出个人样,身子的一大半都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只露出了一截开始腐烂的小臂。要不是衣服还算周正,根本看不清是个人。且不说这尸体样子有多惨,光是腐败的味道就逼退了一众围观的人。
这个角落太不起眼了,最开始人们还是通过这周围越发难闻的气味凑过来的,成年男子要想一看究竟,必须低着头,弯下腰,先迈进一条腿,整个人跟着缩进来,才能看清这个无人问津的小空间。
薛白衣在他边上附下身,也不知道是见惯了多少这样的场面,眉头不带皱一下,十八在边上递给他一块木牌。
“从他身上掉出来的。”十八说。
谷中人多而杂,为了区别身份,人人配一块腰牌。
简单的红木上刻了个薛字。是他手底下的人。
薛白衣这才又把目光移到这人脸上,或者说是其他可以辨认出身份的地方,细细看了半天,确定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十八凑过来说,“听说这人到谷里有段时间了,先前一直在咱们伙房待着。”
薛白衣“嗯”了一声,起身出来,示意手下的人把这儿处理了,才站到一边去,接着说,“确定吗。”
“确定,他腿脚有点不好,边上那拐杖属下也见过。”
薛白衣又问,“他怎么来的。”
“前段时间来的,听说会点医术,咱们堂缺医师,正好就让他来了,先去伙房适应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