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冲着他的兵们笑,笑里带着解脱和些许无奈,却并不苦涩:“是我,我回来了。”
薛林望着成才,突然想起他的班长从五班离去参加选拔的时候,那个志在必得而神采飞扬的微笑,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从这笑容里感觉出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成才已经开始从车上搬运一箱一箱的物资,其余三个人像是被惊醒一般,也来帮手,直到全忙完,运输车发动并慢慢驶远了,他们还是不敢和归来的班长说话。
“看见我好像见了鬼,都哑巴了?”成才开着玩笑试图让从一开始就莫名沉闷的气氛轻松一些。
薛林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帮成才拎行李进屋,成才并不推拒,只是自己把堆在营房门口的物资往库房搬。
晚饭是成才做的,他不让别人插手,用今天才运来的新鲜蔬菜亲自整治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
饭桌上,三个脑袋低垂着,不敢看他,也不动筷子,就那么坐着,像是三尊雕塑。
成才心里怅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被退回来可以说是颜面扫地,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先说话,生怕错从口出,惹了自己不高兴。
选拔的最后一天晚上,许三多和他一起猫在营房外面,指责他带了半年,五班依旧散漫,他不以为意,觉得他能让一干孬兵把内务收拾体面已经是仁至义尽,何必强求纪律啊,警惕啊这些远的没边的东西,现在想想,就是这样的得过且过把他和眼前的三个兵隔开,冷冰冰地隔开,分明是同一阵地却还要搞的界限分明。
成才想起指导员无端的怜悯,想起连长喟然的叹息,又想起团长似乎毫无理由的忽视与不屑,又想起最终考评上袁朗对自己高高在上带着同情又带着鄙夷的咄咄逼人,终于明白:他总以为他和他们不一样,迟早可以将这里远远的抛弃,其实他和这些兵没有什么不同,都是702团的弃子。
“我回来了,没什么好回避的,我是被退回来的,因为我不合格。从前,我对大家的态度不对,凡事只考虑自己,没把这里当成一个集体。”
成才端起盛了水的搪瓷杯,“以水代酒,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他喝干了杯中水,复又道:“如今我回来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相信谁也不愿意这里被说成垃圾中转站,不愿做702团的耻辱,我想和大家一起努力,努力把五班变好,让那些说我们是孬兵的家伙看看,我们也是军人,是军人就要捍卫军人的尊严!”
成才添满水再度举杯,“愿意跟着我干一场的就把杯里的水喝完,表个态度,表个决心,不愿意的,就当我没说这话。”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激将法,所有人都端起了杯子,清水入喉,竟然如烈酒一般灼热,喝出豪情万丈。
“不抛弃,不放弃,这是我第一个连队的连训,也送给你们!”
“不抛弃,不放弃!”四个声音交汇,汇成一股,在空气中奔流,在夜色中冲破寂静,直入云霄。
成才躺在久违的五班的木板床的上铺,睡的无比踏实安稳。倒是他手底下的兵们,有些失眠,却都放浅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班长,在满腹心事中比往常迟了许多才进入梦乡。
清晨五点半,成才的生物钟代替了在五班从来不存在的起床号将主人准确的唤醒,成才利落的穿衣梳洗,整理内务,及至六点,他吹响了集合哨。
短促的哨声让五班的兵们手忙脚乱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慌慌张张的在旗杆前面整队,速度磨磨唧唧不说,军容更是散乱不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尚未睡醒的迷蒙。
成才在心里叹气,别说老A,这放在钢七连,不,哪怕是红三连的其他班,都是被训成狗的后果,且耐住性子循序渐进吧。
每个人都一副做错了事情的神情---昨天的豪言壮语他们可还没忘呢。薛林偷偷瞄了瞄成才,看班长并没有发怒的迹象,稍微松了口气。
“薛林!”
“到!”
“作为一个士兵就要令行禁止,在队列里不要乱动。”
薛林发誓刚才班长的眼刀有杀气,好在成才后一句话已经放缓了口气:“我知道大家平时懒散惯了,突然一下严格要求会不适应,所以我也不会要求太高。现在我会把你们当成新兵,给你们适应的时间,太复杂的训练科目,条件所限,我们也练不了,那就先从基本的队列开始,等练出成果,你们好歹能有个军人的样子,有个好的精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