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袁朗讶然,是重名吗?还是说,就是成才,那个两次被自己拒之于老A门外的成才。
“首长好。”狙击手的脸上还画着伪装油彩,模糊了五官,但袁朗一眼认出,就是成才。
成才的眼睛低垂着,姿态很恭顺,也很陌生,好像根本不认识袁朗。
“是你。”袁朗叹息。
“你们认识?”沈捷对此倒也不意外,虽然他不知道成才的评语就是袁朗写的,但毕竟成才在A大队走过两趟,认识也没什么奇怪。
“算是认识吧,几面之缘。”成才抿起嘴唇笑了一下“队长,我在A大队还有几个朋友,想去说几句话,你们聊,我就先撤了。”
袁朗看着成才跑远了,恍然发现他已经换了一杠三的肩章。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一边哭却一边决绝无比的向着自己冲刺的小士官,因为冲的太猛,几乎要一头撞到越野车上,自己当时出于怜悯拉了一下他的背包带,让他勉强维持住了平衡,然后呢?
然后他就坐下来一边哭一边大喊,喊许三多快跑。
然后他判定这个兵不合格。
可其实成才不是不合格,而是太优秀。
他错了吗?
他明明判断了三次,三次都是不合格。
沈捷看他眼神不对,想起A大队专门挖人墙角的作风,连忙道:“我的副队长,有能耐吧,三年前还是个士官呢!”这话看似炫耀实则提醒:别惦记。
袁朗心知沈捷误会了,也懒得解释,打了两个哈哈敷衍过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回队里去了。
成才和许三多正抱在一起哭:“成才哥,我可想你咧,你还好吗?”
“我也特别想你,我挺好的,你也好吗?”
“我很好,就是你不在,我老是想,咱们要还在一块该多好,咱们一块长大,一块坐闷罐车,一块在七连,曾经还一块战斗,连梦都是一块做的,怎么就分开了。”许三多越说越伤心,一句话说完已经满脸是泪。
“三呆子,别哭啦,再隔得怎么远,咱们不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只要我们还穿着这身军装,我们就还在一起。”
吴哲在一边鼓两下掌:“他乡遇故知,太感人啦。”
这玩笑话一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成才松开了死命抱着许三多的胳膊,冲吴哲友好的笑了一下:“39,平常心,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41,成才,这都一毛三啦?坐火箭了?”
袁朗远远看着那一片和他没有关系的热闹和欢声笑语,又点上一支烟。他想起了成才离开老A时的失魂落魄和隐约闪着泪光的眼睛,曾经清澈,现在深不见底。
他印象中的成才,怎么总是在哭?
其实当年,这颗南瓜也有笑的很开心的时候,只不过他记不太清了。
也许是他错了吧。
错了就错了,有的人,相识了,便能顺理成章的常相守;而有的人,纵使相逢,终究无缘。
第45章 第三章 《溯洄》
《诗经·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午后的阳光极好,暖融融照的人昏昏欲睡,吴哲的目光在家中带着玻璃门的大立柜上逡巡了许久,终于从扶手椅上起身,打开柜门,把放在最外面的一个红色小盒子取出来,打开。
其中安放着一枚二等立功奖章,镀金的身体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吴哲把它握在手里,专注的盯着看,看啊看啊,总觉得能透过它看见它的主人。
多少年了,当初你说把它留给我做个纪念,就是要我一辈子都别忘记你。
吴哲把奖章放回去,抱出一个铁盒子,准确的在一沓老照片里找到了当初他还在A大队第三中队做通讯兵时候照的全队合影。
时任队长的袁朗在正中,袁朗的左手边是齐桓,右手边是还是个一级士官的许三多,而他就在许三多的旁边----至于同样是个一级士官的成才,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边角,和他隔了老远。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许三多的最为招眼,牙齿闪亮的能去做牙膏广告,而成才只是微微牵动了嘴角,牵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