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人成熟与否大概可以用忍耐力来衡量-不在狂喜中迷失、不在悲伤中沉浸,忍耐住伤痛、离别乃至死亡,接受与承认现实发生。Snape思量男孩的年纪,又想自己二十岁的时候能做到何种地步,结论是犯下最大的错误还有失声痛哭、与彻夜难眠,与灼烧的酒精。讲讲道理,Snape,他对自己说,Harry是最有资格发脾气的那一个,像Black跌落帷幕之后的那样失控,像Albus死去后在夜幕下大声骂你懦夫,但看看他做了什么?他问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他给你拥抱与吻,他说抱歉我很累了想要先休息,房间等晚些时候再仔细整理。
有时忍耐确实让人不太好过。去他妈该死的忍耐。
等到Harry疲惫睡去了有段时间之后,Snape才意识到整个过程中男孩除了对他保持关心之外什么都没有提及。第二天Snape按照标准的生物钟起来,当钟表的时针指向十时他推开隔壁从不锁上的卧室门看了看,年轻人的大半张脸都掩在被子底下,露出的额间看起来也不太安稳。窗开着,冬日的冷风灌进室内,Snape没犹豫多久就皱着眉绕到床的另一边把窗关上,喀哒一声微小轻响让床上的人挪动了一下,但仍没有醒来。
三小时后Harry出来时发现他的房门大开着,客厅的壁炉里火烧得尤为旺盛,室内干净整洁。
“我好饿。”他盯着炉火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出第一句话。
Snape越过报纸的上缘打量他。
“如果站在原地能让你填饱肚子,我想厨房里的三明治就不需要了。”他说。
于是年轻人的脸色就明亮了一点,那是一个微笑,Snape想。近似微笑。
所以他们的麻烦就在于,Harry在之后的几天里都保持着这种寻常的状态:他忙于来回在巫师与麻瓜之间处理各种各样的后续问题,但仍然作息规律;Harry有空时就待在工作间用魔药材料打发时间,最近的订单忽然多起来,而如果他们都没有非做不可的正事,Harry就也抱着书看,安静得不发出一点声响-那包括翻页的声音。
Snape也想过不予理会。过多的安慰只会让人重复想起痛处,而成年人的处理方式就是假装一切都好-可笑但事实如此,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就会慢慢真的变好。但少数时候,也会变得更糟。
那该死的翻页声迟迟没有响起。有没有十几分钟、半个钟头或者整个下午那么久了?
“你看了我有一会儿了。”Harry的疑问声先一步响起。他看起来毫无异样。“有什么事吗?”
Snape顿了一顿。“你在读什么?”他问。
Harry先是困惑地眨眼,然后低头翻过书的封皮看了一眼。
“关于狐狸和玫瑰花的故事。”他含糊地回答说。
随后年轻人可能也觉得自己应付得太过潦草,或是无法找出合适的句子来解释一本不怎么童话的儿童文学,他就合上书,从地毯爬上崭新的沙发。
“好吧,我在考虑魔法部要对律法进行改革的事。”他想了想说道,“Stanley的下台已经注定,部长在魔法部的位置终于趋于稳固,他首先就打算废除掉有关傲罗的一些条款。”
Snape也合上书本。他没费心去思考之前到底读到了哪一段。
“你知道,这几年傲罗们再次拥有全面的权力-继神秘人第一次失败之后-被允许绕过常规的审判渠道而杀死或逮捕敌方巫师,并且在此过程中可以使用几乎和黑巫师不相上下的阴狠手段。”Harry尽量保持客观地陈述说,但尾音处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讽刺,“顺便说,那大概也是我能够免于罪责的有力理由。”
“我想你还不需要担心。”Snape对他说。“就道德标准而言,我很乐于把更高的位置让给你。”
Harry反应了一会儿才从喉间发出些许低笑。
“就只是道德标准?”他追问。
“别太贪心。”Snape平稳地回答。
这远比“一切都会好”有效得多,Harry想。所有人都喜欢那样说,可从来就不是一切都会好,晴天会下雨、星星会坠落,人的成长不如归结为遗忘,忍耐到洪水泯灭成灰烬,假装激荡出的痕迹抚平成原样,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所有的坏事。
但承认不好也没有关系。他知道Snape在告诉他没有关系。
“所以这与你有什么牵连?”迟迟没有得到解释的男人问。“别告诉我说还有人在追究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