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便起身扶刘巴回去休息用药。刘巴被安置在榻上,又被刘备用两层被子裹严实了。内侍端了汤药进来。刘备便亲自操作冷却皿,将滚烫的汤药置于皿内,搁在三足器上,然后不断用勺子盛冷水由浇口注入三足器,使皿中汤药被冷水循环降温,迅速达到方剂所要求的寒温适度。而后方端与刘巴服用。每到此时刘巴都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病得不够重,还可以自己喝药,刘备估计是要一勺一勺喂他喝了。他看过刘备对黄忠做过这事。
而这几天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刘备非常会照顾人。甚至比那些侍人们都要体贴入微。尝有人说,陛下从小就不是养尊处优的。相反的,他善待下人,爱恤士众。投醪抚寒,含蓼问疾的事情他一年到头都在做。说刘备是全大汉最擅于照顾别人的人,也不为过。刘巴曾以为刘备因为腹无诗书,胸无点墨,只能靠这个来收买人心。不过如今…
“说真的,子初。”但见刘备一边看着他服药,一面笑问:“孔明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愿意为了他抱病出征,劳心竭力。”
刘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神色尴尬。待喝罢汤药,方才缓缓道:“臣惶恐。”
而那边刘备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此刻笑道:“朕看你这几日放开多了,对朕也没有以前那么戒慎小心了。你呀,早这样才好。朕就怕人跟我客气。”
“我看陛下比较怕人跟你添乱。”刘巴淡淡道。
“子初既然诚心归顺朕了,朕既往不究。以后只会好好待你。”刘备厚脸皮地道,给刘巴递上巾帕。
刘巴无语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陛下这几日跟臣如影随形,亲侍汤药。巴是待罪之臣,实在受之不起。希望陛下以后不要这样了。”
“哈哈哈哈哈…你胆子果然大!不给朕感恩戴德,还说这话!”刘备大笑,细细端详起刘巴来:“子初啊,莫要口是心非了吧。朕看你明明受用得很。老实招来。什么时候开始服了朕的?”
“……”刘巴捡起了床头的兵书假装观看。
“不说?”刘备撇嘴:“你不说朕也看得出来。你真当朕这个高祖之风,识人之明是白说的。”
“什么也瞒不过陛下。”刘巴继续看书,头也不抬。
“朕偏要你说。”刘备执拗起来:“你不是觉得朕是武人,出身寒微,你瞧不上吗?”
“…臣怎敢。丞相都说了陛下可比尧舜了。”
“哟。还是孔明逼的。朕告诉你。他也逼朕。逼着朕对你好。还特意叫你戴着他的纶巾。这下好了。朕看到这纶巾,就想到孔明。而你这病病歪歪的,又让朕想起孝直…”
“所以爱屋及乌?”刘巴嗤了一声。
“嘿…可以这么说。”刘备笑道:“可是孔明孝直虽不是省油的灯,却也都没有你这种拗脾气。”
刘巴笑了起来。只听刘备道:“你以为朕没读书?是,朕是不爱读书。可好歹也是卢中郎的得意门生?且自从遇见孔明,朕也开始多少看一些了。就是朕懒得看,孔明也会给朕解说。朕学东西跟丞相一样,独观其大略,能得其要旨。跟那些专治经典,咬文嚼字的腐儒可不一样。”
“是。太后孟母三迁,使陛下行学于卢中郎,终于造就了一代圣君…”
“然也。”刘备毫不反驳:“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朕投醪抚寒,含蓼问疾便可归心。另外一种,则非见朕情感三军,晓以大义方始心服…我只是没有料到,子初是前一种?”
刘巴一怔:“是第一种,又怎么样?”
“你怎么不早说呀!”刘备一拍床榻:“你早说,朕早些这样对你,咱们也不必做了几年君臣,到了上个月都还是乌眼鸡?!”
刘巴笑起来:“臣以前又没有病。用不着陛下含蓼问疾。”
刘备侧头想了想:“也对。正是这东征的机会,让我与子初冰释前嫌。朕要给孔明写封信,让他开心一下…”
刘巴黑了一张脸:“陛下不用了吧…”
“写写写…朕偏要写。”刘备说着就转身找纸笔。忽然又想起什么,笑道:“朕那些册封丞相,司徒,皇后太子的册书都是你写的,子初应该比朕更会写信。还是你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