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阿良,莫说孔明。便是我每回只去四五天,都被你缠得受不了!”诸葛瑾笑起来。
马良回忆起少时,不由也含笑继续道:“后来先生给我们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回家观星,隔日要在课堂上辩论的。我就找了个借口,城中灯火通明,不好观星。就跑去隆中,找尊兄帮我。”
“我在尊兄处睡了一夜,隔天早上出发回襄阳,可想而知,我迟到了。课堂上同学们正讨论得热烈,说什么帝星失位,天下大乱,天子失势啊。说什么蚩尤旗临空,荆州将有战事啊。先生问我的时候,我照着尊兄吩咐的,什么也没说,就交了一把油纸伞,说:‘
以虚无的星象预测天下大势,都是胡编乱造骗人的!不如预测明日的天气来得实在!’”
“哈哈哈…阿良你好大的胆子!”
“唉。少时不懂事。尊兄怎么教,我就怎么说。可怜我被罚站在门外一个时辰,内心里把尊兄骂了千万遍…不料没多久,天上真开始阴云密布。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许多同学淋着雨回家。而先生撑着我那把油纸伞,亲自送我回家去。”
“先生们后来都惯着我们,说尊兄是卧龙,我是马家的白眉最良…那时候元直也会来隆中,教我与尊兄击剑呢。”
诸葛瑾笑而叹息。在诸葛亮少年之时,他到底错过多少陪伴弟弟的机会。而诸葛亮又是如何成长,交了哪些朋友,受过哪些师长指导…他都一一错过了。
“兄长…”马良提起炭火上热着的酒壶,往酒盏中斟满,送到诸葛瑾面前,笑吟道:“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愿兄长沙场建功,来日官至卿相,寿与天齐。”
诸葛瑾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答:“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愿阿良往后亦一生平安,长伴陛下。”
马良微微一笑:“兄长,真知我心也…”
“阿良之于陛下,义无二心,便如我之于至尊…兄都明白。”诸葛瑾叹息:“只是不知,他待阿良到底有多好?”
马良笑了一笑,却不答,替诸葛瑾挽起袖子,解下腕上伤布,以巾帕沾水擦拭。但见淤青越发上浮明显,他一皱眉,诸葛瑾便笑:“阿良勿忧,已经不痛了。”
马良随手将伤布扔入火炉,将药膏细细涂在新的干净伤布上,替诸葛瑾一圈圈缠上,微笑:“兄长,还怪不怪陛下?”
“怎么能怪他。”诸葛瑾叹道:“若非他这一扭,为兄已是剑刃断喉,血溅汉营。”
“人都以为陛下出身行伍,为人粗鄙。”马良温声道:“然良遇见他时,却不是如此。陛下雅爱音乐,能唱歌,甚至也可说是个极风雅的人。然而仅如此,还不足以让良倾心。陛下心地明朗,忠义刚直。更难得是识人之明,无人可及。他望你一眼,同你谈话片刻,便教人无所遁形。”
“良以为音乐便当用以移风易俗,先定天下而礼乐兴,非神文圣武之人,不能为也…陛下,就是这样的人。他深知乱世中非征伐无以定天下,所以选择了投身行伍。可他雅爱音乐,便是希望最终定天下后能够以礼乐熏化万民…乐竟为章,止戈为武,终致河海晏清,人心安定,不再有战争。”
“……”
“兄长,你不也这样告诉过良吗?”马良坐在诸葛瑾膝下,仰头笑望着他:“如今又为什么不肯随良去汉营呢?你问陛下对良好不好。良便说一句极好,不足以明良之心也。士之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遇一道同之明主,便不枉此生。”
“……”
马良见诸葛瑾始终不言,便笑:“兄长勿怪,弟忘情了。”
诸葛瑾柔声道:“无妨。阿良继续说。”
“…陛下是大儒卢中郎的得意门生。只听先生讲说,便已得圣人之心,不喜钻研于字句。因此卢中郎方才称赞他。这跟水镜先生称赞尊兄与我,是一样的道理。”
“阿良,”诸葛瑾笑起来:“你真不怕臊!”
他含笑望着马良,他的弟弟。他常想自己对马良的疼爱一如对孔明,所以马良在他面前,并没有什么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有时还无赖地撒撒娇。这些都是已身为丞相的孔明早已不会做,也已不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