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为重。”刘备笑道:“思念经年,当是不差半日。”
射援怔然看着皇帝。他犹记得丞相阅信之时,双手颤抖,后竟失手将信掉落在地。却很快收敛起心绪,开始忙碌布置成都的一切。这里刘备竟云淡风轻若此。
“来,射卿。”刘备微笑,召射援在榻旁席案前坐下:“你我亦久别经年。未曾好好叙话。”
射援闻此,不觉热泪盈眶。他与刘备在蜀中相识,二人年龄相仿,又皆性情忠义,心存汉室,一见如故。自是如多年好友一般。哪怕刘备是他的君主。后来更贵为帝王。他与众臣之旧情,也一直未曾改变。于是射援哽咽道:“陛下,丞相与太子,鲁王,梁王一切安好。陛下勿忧。太子习从师傅,更得丞相教导,于国事上多有领悟。丞相称其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
刘备笑而摇头:“竖子能有几分能耐。不给孔明添乱,已是万幸。你且告诉朕,丞相每日几时起身,几时入眠?每日饭食多少?”
射援闻此,顿了一顿,答道:“丞相丑时方歇,卯至必起。食量较之前亦稍减…”
刘备摇摇头:“太过了。年轻不知道疲累,仗着生来强壮些,从不把自己当成四十岁的人。也从不把朕的叮嘱放在心上。射卿以后,还得替朕多提醒他。”
射援点头:“陛下勿忧,臣当尽职。另黄元于汉嘉,已有反迹,丞相派人暗中查证,言道若事发,当遣将军陈笏讨之。”
刘备冷笑一声:“朕还没死呢,就如此迫不及待了?竟以为以区区数千兵马,就能举事?也忒小看了朕的丞相!”
射援摇头道:“越嶲郡夷王高定逼近犍为郡。益州郡豪族雍闿反,太守张裔被擒,送往东吴 牁太守朱褒亦有反迹。大汉疆土大半已失控制。黄元便以为有机可乘。”
“射卿,”刘备含笑:“你担忧孔明不成?你以为他不能平定这些风浪?”
“…陛下!”射援长跪含泪:“若无陛下,不唯内患。曹丕孙权亦当同时交攻!陛下不可弃丞相,弃臣等而去!”
“胡说。”刘备不悦道:“正因为朕还在此,孔明之才方不得完全施展。你看见的风雨飘摇,只是一时假象。朕告诉你,丞相不但可以安内,更可举兵北上,以定中原!羽扇指处,天下震动。卿等虽众,才华无有过之者。更俗眼所限,不辨大贤。”
“…陛下!”射援震恐,伏地跪泣。刘备温声道:“射卿请起,告诉朕,尊夫人可还安好?”
射援少有名行,桓灵时太尉皇甫嵩贤其才,以女妻之。皇甫嵩既是忠臣名将,讨伐黄巾有功,更参与诛杀董卓,官至太尉。与刘备之师卢植为友。因了这一层关系,刘备与射援便多一分亲厚。射援也因此得至高官。
但听射援起身回答:“贱内一切都好。臣代她谢陛下挂念。”
刘备叹道:“射卿知否,如今大汉,如皇甫义真这样的文韬武略的忠臣,只有孔明了。然讨黄巾时,义真有朱隽,曹操帮助他。而孔明一人日后须独挑大梁…是朕之过失,未能替他留下大才相助。云长益德,惨遭不幸。士元孝直,盛年早夭。子初季常,受朕拖累而亡…”
刘备说着,不觉落泪。射援见此,亦心痛如绞:“…陛下!”
刘备摇了摇头,强抑悲恸,道:“卿等虽无良平大才,亦皆世之俊杰。唯有上下一心,共助丞相,则大业可期,汉室可兴。”
射援含泪点头:“臣记得了。”他知刘备已然在交代后事。将死之人,不虑自身,竟念念在为诸葛亮的未来担心难过。此情此景,更教他震撼感伤。
他于是又问:“陛下,欲令丞相北定中原?”
刘备叹道:“众卿,丞相久未统兵征战,是因朕不让他上阵。战场矢石交攻,瞬息万变,朕不能让他冒险。朕的萧何,不是拿来冲锋陷阵的。但而今,朕不再能护着他了。”
射援默然片刻,忽避席长跪道:“陛下,臣有一言,望陛下先恕臣言语逆乱之罪。”
“射卿请讲。何需如此多礼!”
射援闻言,便道:“臣深知人之忠也,辟如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援为汉臣,眼见社稷倾覆,苍生倒悬,实有锥心之痛,故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然今曹魏势大,将相揖穆。而吴亦背盟…我大汉国小力弱,伐贼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