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他心脏狂跳的期待里,女人转过头来,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注视着他。
太像了……那张脸。十几年沧桑的生活让他感觉自己的情绪逐渐枯竭,而这一刻却疯狂冲涌高涨。金丝框住的眼镜片上因为迅速升腾的体热蒙上一层雾气。女人的面庞就在他朦胧的视线中变化起来。
“聂明宇……?”那声音有几分欣喜,有几分诧异,有几分疑惑。
是她……真的是她。他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着,一下子抽光了所有的知觉与反应。
☆、第二章 落叶
他在台阶上,她在台阶下。这场凝视并未持续太久,精神平面的惊涛骇浪让这次重逢宛如值得这个世纪来纪念的震撼之事,但事实却只是很淡地发展着。
“明宇?真的是你。”女人最后那句话不像疑惑,温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正是老友重逢的喜悦。
“这么巧啊。”聂明宇的口中不经思考地滑出这几个字,他觉得这样客套的话用在与她的对话上太不妥,就像用冷白开招待贵重的客人,但他绞成糊状的脑子也想不出别的了。
“是啊。”她脸上绽放出的笑容让秋景都失色。
她侧过头对那小道士快速说了一些“那我下次再来拜访”之类的话,自己身旁的老道士也颇有眼见力地竖掌拜了别,碍事的他人一下子都撤去了。他的心在雀跃。
聂明宇长久的人生里,“林霁月”三个字已经随着岁月雪藏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那只是一个梦。他曾经在黑夜里失落地无声哭嚎,因为执着地想着她,想着美好的梦。多年过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放弃了对她的执念,反正自己有太多的事要忙,只是偶尔回想起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习惯性痛几下。
习惯性痛几下。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她漫步在黄叶漱漱的小道中了。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这片景色如此动人过,黄色的叶子在脚下铺成缤纷的一片,她的高跟鞋在地上发出真实的声音——跺、跺……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了,龙腾集团董事长、天都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她的声音轻松愉悦。
“呵呵……”他快听不下去自己干瘪的笑声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直在天都?”这是很让他在意的事,一个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人和自己身处同一座城市而毫无自知,他对自己很失望。
“不……我是最近才到这里的。”她的语气收敛了笑意,低垂的眼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沉重的事。
“哦……”他没有察觉她的异常,紧绷了精神却作出轻描淡写地样子试探道,“你结婚了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一阵绞痛,仿佛有把消音的枪打中了他心枝上欢喜的雀儿。
“没有,你呢?”她才是真的轻描淡写,顿了顿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噢……我糊涂了,你肯定早就成家了。”
他明白那把消音的枪名叫“孟琳”,他的“妻子”。他知道自己在期待发生什么,一方面他为自己除了眼前这个久别重逢的女人外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而深感欣慰,另一方面他被现实的婚姻关系扼住了喉咙。
可是自己的婚姻根本不满足婚姻的任何涵义。他想这样为自己辩护。随即,他又想起——就算自己没有妻子,又能怎样呢?苦涩的自嘲挂上了他的唇角。
“你来檀山观做什么?”他压抑住那些胡乱的想法,像个普通的老友一般问道。
“我在市图书馆工作,图书馆和檀山观有一批经书古籍的馆藏需要协商,我也顺便来看看这个地方。”前方有一片石栏,两人默契地走近石栏停驻脚步,在看远景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耳发。
他这才仔细看她的模样,记忆中稚嫩的样子长成了如今清秀的样子,只是眼窝有些深邃,像是有段日子处于疲累之中熬出来的。尽管如此,她看上仍去像二十来岁的少女,瞧不出岁月的痕迹,白皙的皮肤,宁静的目光,有种形容不出的气质。大概真如她的名字——“霁月”了吧?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布满细小的裂纹,枯燥又丑陋,一叶知秋,可见他的面容也已被时间濯成什么样子了。老天善待了她,却一点没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