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着,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
苏拂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头也不抬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夏洛克拉过旁边另一把椅子坐下,道:“你来酒吧就是为了对着一杯酒发呆?”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我很少来酒吧,也很少喝酒。”
“我记得你上次还邀请我喝你的蜂蜜酒——”
“那个可不算酒,”苏拂很怠慢的笑了一声,“栎木催熟的蜂蜜酒,喝多少都不会醉,虽然叫酒,但是我觉得只是一种饮料。”
夏洛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味:“你的生活习惯可真是好。”
这个时候舞台上的吉他手已经换了一首曲子弹,依旧调子欢快繁复而奔放热情,音轨变换很快,苏拂盯着那个手指拨的几乎生风的吉他手道:“我觉得这个曲子比电子摇滚好听多了。”
“弗朗明戈。”
“什么?”
夏洛克不耐烦的重复:“——弗朗明戈,吉普寨人在流浪的途中所创造出来的音乐形式,他弹得就是。”
“咦,”苏拂歪头,“真好听。”
夏洛克似乎觉得兴味索然,他拒绝了酒保对他需要一杯什么饮料的询问,问苏拂:“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跳舞?”
苏拂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道:“我不会。”
停顿了几秒钟,还是道:“自从阿玛兰妲去世后,我再没有参加过任何聚会。”
她的死就像一个分水岭,如果说在这之前苏拂的经历还算浓郁多彩,那么她死之后,一切都如乾坤倒置,血色和孤独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即使多年过后,那种睁眼意识清明时沉郁抑于心头的灰暗和绝望,依旧深刻如殇,永恒不能释怀。
隔了几秒钟,夏洛克忽然干巴巴道:“你该忘了她。”
苏拂怔然一瞬,随即蓦然笑了起来,她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牙齿咬着杯子边沿,浅棕色不规则的冰块还在杯子里晃荡,而她略苍白的脸颊,衬的那颗樱桃果越发鲜红如血,或者说,是樱桃对比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要一瓶白兰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金属质感,又仿佛长时间不说话,于是连声音都变得干涩凝滞起来似的。
苏拂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卫衣,戴着兜帽的瘦高年轻人站在自己左后方,和自己保持着大约半米的距离,朝着吧台里的酒保递上去几张钞票。
他侧身,又戴着帽子,于是苏拂只看见他被光影剪的异常凌厉的下颌线和鹰钩鼻尖。
似乎察觉到苏拂的注视,他微微转头掠视了苏拂一眼,看不到他的眼睛,却感觉的到他目光里的冷沉和漠视。
酒保从柜格里拿了一瓶酒给他,接过钱时下意识道:“给多了——”
“不用找了。”
年轻人瓮声瓮气说了一句,转身匆匆的离开了酒吧。
他的身侧擦着苏拂转身时扬起的发尾,苏拂闻到一股甜郁的清香,好像某种刚盛开的花朵。
明明是非常明媚的味道,但是那个人——他如此的阴沉又阴郁,就像是他曾经穿过盛开的花海,但是不曾有过半点笑意,只是衣摆上留下了点转瞬即散馨芳。
她刚想问夏洛克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人,结果一转头发现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里几个闲侃的年轻人之间找到了他,当中一个亚麻色头发小伙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夏洛克笑的前俯后仰,还大力的去拍人家的肩膀。
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苏拂翻了个白眼,正好阿黛尔过来找她,她便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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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夏洛克从酒吧里走出来,夜幕已然降临。
天际星光微沉,苍穹清朗,上弦月浮于云漪。
他身后酒吧压花玻璃上透出晕黄的灯光,映上去跳舞的人们来回跃动的细长影子,弗朗明戈欢快的乐声隐约起伏,而他前方,延展出去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向着未知宽广的夜色深处。
一个白色的路标牌孤单着伫立着,被夜色勾勒处模糊不清的诡谲身影,乌鸦怪叫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过他的头顶时,一支黑色的羽毛落在了他的脚边的灰茫茫的草丛里。
海风携卷着浪涛声低沉不绝于耳,夏洛克拉上夹克的拉链,正准备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