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胸膛剧烈起伏,呆立在一旁,看着这一群强盗,嘴里喃喃呐呐骂道:“少死的贼王八,绿毛龟!这些下贱的奴才也敢欺负人了。王八精,绿毛龟……”
春梅这会儿才进院子,看到一屋子的婆子,心里了然。
她伸手扶着金莲,眼里含泪道:“五娘,由着她们去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老爷失了心窍,不念旧情,这天还有公道呢!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会想起来的!”
金莲没有多少东西,当初在张大户府里的时候,倒也存下了一些银两,后来和武大搬出去,买房、过日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这屋里的家具摆设全是府里置备的,衣服倒是有两大箱子。
一个粗使婆子问玳安:“北边那屋狭窄,家具全搬过去么?放不下吧?”
玳安略略思索,那两间屋他知道,平时用来放杂物,地方不大,若当真把五娘院里的东西全搬过去,怕是得摞好几层,还怎么住人?
他道:“先搬张桌儿、椅儿过去,其他的等下再说。”
两个婆子抬桌子,一个婆子拿椅子,另外两个抬着金莲的衣服箱子就要走,金莲大急,拦住她们:“我的床呢?我要我的床!你们若不把我的床也抬走,我就吊死在这里!”
玳安没办法,只得道:“床太大,婆子们抬不动,等下我喊小厮们来抬。”
金莲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喃喃呐呐地骂着,跟着婆子们来到她的新家。
想当初,西门庆挑了花园里小楼下的三间房给她居住,摆放着花草盆景,虽然也僻静,好歹景致好。现在呢?把她赶到猪圈一般的地方。
金莲看着面前两间半旧的屋子,脚边荒草有一指长,别说景致了,连朵野花都寻不见。
她顿时大哭起来。
玳安不理会她,跟婆子们一起进去,把东西放下,然后又去喊小厮们搬床。
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黑漆欢门描金床抬来,一一摆好。
屋子太窄,安放完床,就占了大半的地方,靠墙放着桌椅及箱子,就只剩下一条丈余的过道。
金莲抱着首饰盒,坐在床沿,春梅正缩肩耷脑地站在过道上。
金莲红着眼圈,抚着床沿,哽着嗓子道:“这张床,还是老爷当初迎我进府时,特意花十六两买的呢!”说完,她细细抚摸着首饰匣上雕刻的宝象花,“这匣子也是他特意给我置办的。那时,我们多恩爱,怎么如今就变了心呢?郎心似铁,剜人心。”
春梅捏着衣角,一脸苦相,再不复当初那个第一丫头的意气风发,她也哽咽道:“五娘,慢慢会好起来的。我不信老爷会如此狠心,我不信。”
“春梅,你把我的琵琶拿来。”
春梅从箱子上取来,递给她。
金莲抱着琵琶,慢慢弹唱,唱的是{绵搭絮},讲的是妇人等郎郎不来的凄苦心情。
她眼里含泪,嗓子哽咽,一边弹唱一边落泪,当唱到最后那句“你如今别有知心,海神庙里和你把状投”时,春梅再也受不了,哭着出去了。
金莲也不去管她,像被按了单曲循环似的,翻来覆去的只唱这首。
春梅在屋前拔荒草,现在没秋菊使唤,五娘只顾在屋里哭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她才不会像五娘那样,她得好好活着。不论老爷把她安|插|到哪儿,她都能稳稳地呆着,时间长了,总能让老爷知道她的一片真心。
春梅抹了把泪,狠狠地拔着草。
她把地上的荒草当成了陈姐夫的头发,只有这样,才能消一点她心中的怨恨。
绣秋蹦跳着跑进院子,欢喜地对众人道:“五娘终于搬走了,剩下那些家具没法搬,被玳安一把锁锁了。”
绣春拍着手掌大笑:“这下好了,再也不用夜夜听她打骂秋菊,要不就是抱着琵琶唱那些酸曲。”
倚翠凑趣道:“下午我们抱官哥儿去花园里玩?”
“嗯,可以多玩会儿。不过,也得看紧点。”李瓶儿道。
金莲搬出了花园,官哥儿就能多得一个自在玩耍的好去处。
西门庆回了前院,喊来玳安,问道:“让你备给刘秀才的礼,备好没?”
玳安:“备好了。除了酒肉点心,还有笔墨纸砚。”
“嗯,”西门庆点头,“你做得很好。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