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叶灵臻听得分明,夏夷则耍了个很好的心机,甚么帝王是帝王,夏夷则是夏夷则。
日后登临九五,夏夷则就是帝王,只是此时他简直如坐针毡,因此放了茶盏从榻上起身,躬身向夏夷则行了一礼道:“殿下,御史台中尚有公事,伯鸾先行告退。”
“两位慢走,我便不送了。”
“你方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么——竟胆子大到问出那种话?!”一出府门,想起方才一事,叶灵臻当真是又气又笑,却见武灼衣猛地疾走几步,他步伐轻捷紧跟上去,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上将军此时却烦躁的一甩衣袖:“你不懂——”
这话说出,叶灵臻不由冷笑一声:“我不懂?你道我真的不懂?”
武灼衣顿时转头看他,目光中惊疑不定,却见叶灵臻揣着双手,呵出一口白气慢慢道:“为上位者,交不得真心。”他看的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清醒。他见武灼衣仍是看着己,轻声说出了剩余的话:“若真的有人得以帝王信任……除非——除非是帝王心中把那人看的比这万里江山更珍贵难得。”
他在提醒武灼衣,举凡是人,往往因为莫名一句话便记恨住一辈子。三皇子心量不小,若不介意此事便是最好,只是为人臣者,处处皆需如履薄冰,身居高位,更是踏错一步便能跌的粉身碎骨。
叶灵臻不想自己落得凄凉下场,同样也不想武灼衣不得善终。
那两人走后,夏夷则便匆匆出了书房门,清和身影已从亭中步至了那数十棵梅树下,他这几日皆不与清和照面,本以为这番见到会心下忐忑,只是那披着象牙色外氅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却已是心静了。
而清和听见夏夷则的脚步声,转身见他走过来,面上不由自主露出清越一笑,夏夷则下意识的想要问师尊笑些什么,却听清和先道:“冬猎之事已筹备妥当——难得夷则终于能歇一歇了。”
他不见夏夷则回答,便抬眼去看,那高挑俊美的青年也看着他,这一瞬间清和倏然觉得为何冷风也会吹的他耳廓发热。
做为夏夷则的师尊,他早已意识到自己的徒弟成长的几乎迅速。可如今看来,夏夷则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历练而凌厉,就像一柄逐渐开始锋芒毕露的剑。
清和深知无需自己担心,正如他自己在当年给夏夷则的信中所写——若众皆不争,则公义何存?
夏夷则看着清和,只道心魔哪里压了下去,他方欲后退,却见清和举步上前,突兀的伸手探向他的肩膀,待夏夷则回神,便见清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几片极白的梅花花瓣,他两人此时离得又近了些,更令夏夷则心思恍惚,隐隐听到清和一句:“回去罢——”便下意识的跟在师尊身旁往回走。
回返前屋的时,他终于问了:“师尊,你方才笑什么?”
清和下意识的一捻指尖的花瓣,忍不住慢悠悠的开口,带出这段时间来难得的调侃:“为师一回头,只见夷则你生的好眉好貌,心下开心。”
这话落在耳中,夏夷则又暗嘲自己——什么心思沉静,心乱如麻还差不多罢。
第13章 十二
十二
有诗云:春歌从台上,冬猎青丘旁。
亦有书中道:青丘之国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擅幻化,姿容美。
青丘此地,既与天子内宫离得不远,又极为水草丰沛,适于养马,因此自圣元帝起,千驷马匹尽数放于青丘,而本朝天子又极喜狩猎,是以定除夕前为冬猎,三月中为春猎。
总而言之不过是为了玩乐——清和如是想着,从容不迫的在面前棋盘上又落了一子,此白子一落,盘中黑子顿显颓势,端坐在他对面的九五之尊伸向棋盒的手微微一凝,终究叹了口气,掷子认输。
“陛下——输了便输了,何必唉声叹气。”清和下意识的摩痧过指间白子的圆润轮廓,这一盘棋局罢了,圣元帝往后依在软枕上,语气只似闲谈般叹道:“真人棋力见长,朕久不布局,已是赢不了真人了。”
这颇带着几分深意的话是由人慢慢揣摩的,只是清和此时着实懒得打机锋,因此直言道:“陛下——山人是修道人,有事直说罢。”
圣元帝嗤笑一声:“驴脾气!不过同你说话倒也省劲——真人到长安也有段日子,你只直说,眼下朕的这两个儿子,哪个更能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