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影唤了他一声,终是无言。
该怎么安慰呢,事实确乎如此。三年来他手上有多少人命,正邪善恶、该死的不该死的……恐怕自己都记不清了。在血衣楼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除了将自己变得与他们相同,还有甚么别的方法?他自甘涉入沼泽之中去求取旧案的真相,岂还能求别人眼中看不见他满身的泥淖?
所幸一切都要结束了。
顾云山自怀里再次拿出那枚冰晶魄看了看,深吸了口气,有些倦怠地阖上眼开始调息。
“我替你看着,你累了便再歇会儿。”影轻声说道。
“我只要一炷香时间。”顾云山应道。
此番事了,若是……不,还是等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卷三·玉华鬼影
顾云山伤势极险,剑伤虽窄,却刺得极深。虽有影替他将心脉护住,可他此番前来秦川窃取冰晶魄,并未随身携带着甚么药品,反复了几回,又捱了十天,才从南边走出这片荒芜的雪原。待找到人烟处,找大夫讨了几副药煎了,又换了几帖伤药,林林总总地耽搁了月余,这才回得了血衣楼。
这会儿已至深秋,九华山林萧瑟,初显了几分冬日的潮冷。那嘉荫镇驻扎了许多四盟之人,顾云山便自江音畔侧绕过,自东侧的斗场绕进了血衣楼。
血衣楼盘踞九华,星罗棋布地设了不少分坛,有几个还在修筑中的,却都没有人了。总舵却戒备森严,被乌云层层地压着,令本就阴沉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几分。顾云山递了铭牌,顺利地进了总舵。他自走过长长的吊桥,一路见了不少总舵精锐,都冷着脸,眼睛像鹰隼一样地扫过这突然归来的杀手,又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待顾云山行至中庭时,忽嗅见了一丝淡淡的异香,好似女孩儿的胭脂味儿,混着若有若无的血的甜香。玉蝴蝶临风站在旁边高楼的屋顶,撑着她那把泛着寒光的小伞,瞧见顾云山来了,似弯了弯唇角:“哟,怎么是你来了?”
顾云山点头道:“在秦川耽搁了几天。”
“你受伤了?”玉蝴蝶轻旋着伞柄,问道。
“皮肉伤罢了,没有大碍。”顾云山淡淡地应了一声,又问:“孔冶儿在楼里么?”
“她?她怎么会不在?”玉蝴蝶轻笑了两声,道:“不过大门已锁,可得劳烦你轻功上楼了。”
顾云山隐隐觉得异样,但也没有询问,点点头,忽地心思一动,望向那十余尺之外的玉蝴蝶,问道:“姐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玉蝴蝶一愣,既而掩唇娇笑道:“我?我可使唤不了你,小道长,你呀,你见过我姐姐吗?”
顾云山知道她说的是血玲珑,不过他进血衣楼之时,血玲珑已经死了:“不曾。”
玉蝴蝶却不再多言此事,敛了唇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你去找冶儿吧。她等你很久了。”
顾云山道:“多谢。”言罢便穿过长长的黄泉道,行至血衣楼最深处的高楼。朱红金漆的大门果然已经关闭了,四周静得可怕。他运起轻功,跃上高楼。
说是高楼,实际顶上却是个瞭望台了,四周不设墙壁,视野十分开阔。山风呼啸,带走了血衣楼上最后一丝斜照的余温,仅南边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了几分寒凉,孔冶儿就坐在那屏风前的矮榻上。
高悬与楼顶的灯笼被风吹得明灭不定,令孔冶儿一张童稚纯真的脸孔,显出了几分诡谲。她瞧见顾云山来了,便站起身来,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你来啦!”她好像十分高兴,跑到栏杆边往下眺望,“其他人呢?”
顾云山心里想着玉蝴蝶的话语,面不改色地缓声道:“哪有甚么其他人,只我一个人来了。”
孔冶儿失望地扁扁嘴,便听顾云山又道:“你上次叫我找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是吗?太好了!你快跟我来!”孔冶儿拍了拍手,蹦跳着进了屋去。她往小榻底下按了一下某个机关,下边便缓缓弹出了一个很大的匣子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开,里头赫然装着一个人!那人面容苍白,发丝如墨,身上衣饰华美,饰着许多毛色鲜亮的雀翎。
“孔雀?”顾云山自然认得这人,他常与孔冶儿出现在血衣楼内。
“主人睡着啦!”孔冶儿笑笑,朝他伸出手来,“快将东西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