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什么大不了。
☆、第六章
离开艺人们聚集的空地,赤司返回旅馆,在后面的公共浴池内简单冲了个澡。
冲洗完毕,他撩开印有“男汤”字样的暖帘布,蒸腾而上的雾气顿时氤氲得周遭朦胧胧一片。甩了甩头,他从里面走出来,经过了笼罩在皎白月光下的中庭时,发现那儿正坐着一个人。视线从湿漉纠结成一绺绺的额发间隙中穿过,他锁定了随性靠在竹椅上的青年的身份——
不意外的,是那名施姓艺人。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赤司,他收拢翘起的二郎腿,合上摊在腿上的书本,笑吟吟的神情仿佛在向赤司致意。
“施先生好兴致,但,月下品读还是注意点好,别让这月光闪煞了眼。”对于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书写字这种会损害视力的行为,赤司十分之不赞成,站在油灯投掷出的豆黄光线下,他出言提醒道:“怎么不回房看?”
艺人连声拒绝他的好意:“不碍事,不碍事。”转瞬一会,又无奈一笑:“房里那几人打呼的打呼,吃宵夜的吃宵夜,是断不可能有安静看书的机会的。”
“那不如,留到明早再看吧。”
“这怎么好意思,赤司先生肯慷慨借我这本书已是极大的信任,我又怎能腆着脸儿,不识抬举地一再拖延归还的期限?”
“一本书,最大的价值便是为他人所品读,施先生如此喜欢这本书,不妨再在身边多留几日,我这边倒无关紧要。”
如赤司所说所想,一本书最大的价值是它的内容,而非售价,而一本书的价格又能贵到哪里去呢?只要他想,打一声招呼,自然有专人恭谨地将一大摞书放在办公桌上。之所以是借,不是赠,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想通过这一借一还的互动过程中,能多从男艺人的嘴里知道些关于圣树子的信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多谢了。”
艺人口里答着谢,指尖流连过膝上书本的硬壳封面,最后停顿在那几个凸起的烫金大字上面。“德国批判作家亨利希·曼的《在懒人的乐园里》,笔触凌厉,言语激越,确实不失为一部佳作,但不知为什么名气逊色于他弟弟许多。噢……赤司先生的阅读范围那么广,应该也知道他的弟弟,托马斯·曼吧?”
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诺奖获得者。从小学起就养成了阅读习惯的赤司自然是耳熟能详的。
“当时在东京上学时,除了必修的课程以外,我整日就没个正经样地泡在了校内的图书馆里。拜东大丰富的藏书量所赐,也有幸拜读了曼氏的几部并未在中国出版发行的作品。那么,能否再冒昧问一个问题,赤司先生,读过《死于威尼斯》么?”
死于威尼斯?
这本书的剧情和人物是……只依稀记起了一位长者,和一个有着金色鬈发的美少年在威尼斯海岸上的邂逅。不过,记得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赤司脑内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倏地一惊,再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盯住了艺人的脸。
艺人的眉梢像撇又收,眼神空幽幽的,似早已洞悉了一切,又似乎只是无心提起般:“……不,没什么。”
艺人没明说,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但赤司却是懂了。他面色不虞,道了声“失礼了”,随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房间。
还没进房,一声声兀自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就已灌入耳内。
他伸手掀开遮挡自己前方视野的额发,挪动脚步,边往后薅着半干的发丝,边在床头柜前站定,拿起震动不已的手机。
致电人是,丰臣香织。
看清来电人士,他的嘴唇悄然抿紧,锁成一线,又在解锁的按键声中重新恢复饱满。举起手机接听,薄唇中吐露而出的嗓音平淡得没什么起伏——
——就像是那些情感还未曾变质一样。
“是我,赤司。”
“阿征,你接得好迟,刚才在忙什么呢?”
“刚才在洗浴。”
“原来是在洗澡么……是我忧心了,但你一人在外,我老止不住地担心你。”
“抱歉,让你久等了。”
之后,便是冗长一段例行公事般的对话。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