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赤司都生起了想要向她说明那名少女的心思,但是,单就“我在这遇见了个小女孩”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他都迟迟说不出口。话语才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被悉数吞入腹中。
香织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错啊。
为何要为她增添负担?
他跟女友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熟稔自不多说。但真正开始频繁往来的时候,则要追溯到高中时期。
他一直都知道香织喜欢他,为了他,甚至考进了自己并不擅长、可能也并不喜欢的商学院。
精疲力竭地伏在学生会的办公桌上,在图书馆内坚忍刻苦地应对着一行行复杂的公式,以及强逼眼泪,笑着对他说出“Fight”的样子。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
这样一个女孩子,家世显赫,且品性高雅,又是这么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须拒绝的理由。
既然没什么特别钟意的人选,她的身份也足以冠的起赤司这个姓氏。那么,干脆就这样吧。
之后,在双方家长的顺水推舟下,从大一开始,他正式和香织确定下了恋爱关系。
回顾这平平淡淡的七年恋情,赤司扪心自问,喜欢吗——确实是喜欢的,但这喜欢多只能被称为是一种义务,一种长久以来所养成的职责。
或许将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曾另无数人失魂落魄,甘愿为对方做出哪怕任何事的体验。曾经,他也这样自负地想过这个可能,也确信,这种肾上腺素和神经细胞的化学物质的分泌决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变故却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时间短到,仅仅只是少女现身的一瞬间。
她出现了。
脚步轻盈,如微风般跃动在他的四周。为他带来了无法抑制的心动,与一切言笑顾盼中牵引出来的非理性。
但是,在沉浸的过程中,他又不间断地诘问自己:这样做,不是无异于背叛吗?
要是香织知道了,该得多伤心啊。
如此频繁地来电话,赤司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他与女友同岁,25岁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年龄,野心勃勃,干什么都不嫌迟。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在日本这个病态的社会气氛里,“女人一过25岁就贬值”这句话深深蒂固在广大群众的观念里面,就算阶层如他们这般也未能避免。而面对着这个从没有表露出结婚迹象的自己,香织她,肯定开始不安了吧。
这种不安,经过粉饰,化为了更加细致的关心和言语上的企盼。
但如果自己就这样草莽地说出事实,那之后,又要以怎样的心态来回应她的声泪俱下?
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什么事呢,阿征?”
“啊……我在这碰见了一伙儿戏曲艺人,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很有趣。”
最后,以这样一种含糊不清的回答,赤司搪塞住了女友的追问。
而关于圣树子……躺在旅馆的床上,他用手臂遮挡着眼前太过刺目的光线,阖上了眼。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无奈地在心里作下一个沉痛的决定。
“铛~铛~铛~”
清晨,朝晖渐现,梵钟惊起树梢上不知名的小鸟,引得鸟儿扑棱着翅膀,唧唧喳喳的抗议声同浑厚的钟声一起,从稍远的地方处传来。
时针指向六点,天际才刚泛起了鱼肚白。
赤司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不甚舒服,便左右翻滚了一下身体,最后睡意全无,索性直起上身,睁着尚还迷朦的双眼在昏暗的房间里巡视了一圈。
就算还想再休息会,身体也已自动调整出清醒的状态了。
他起身,在床前做着伸展运动,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之后,便是洗漱穿衣的时刻。头刚挤进T恤领口时,忽闻一阵阵轻微的笑声自楼下传来,那笑声轻灵、甜美、悦耳,连长挂于胸前的长命锁所发出的声响都被她比下去了。他支起耳朵细细聆听,内心却在天人交战,闹得好不痛快。
要不要下去看看呢?
可昨晚不是才下了决定吗?
他一面肯定一面又否定。眼看着就要握到门把手了,迈出的脚步却又收了回来,在房门口走动,又心怀期待地望向小轩窗外面,忐忑不安地想确认少女是否还停留在那里。如此反复,最后,他终于抵不过爱慕之心,妥协般地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