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没有那一世的记忆了吗?
而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人一样,把我彻底忘记吗?
安浅进退维谷。
不敢死——可是思考会头痛——很不想让他离开——可是挽留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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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菜刀砍下来的时候,安浅先是愕然,而后,忽然感到解脱——大概是老天看她这么纠结,也看不下去了,所以索性帮她做个决定?
死了也好。
安浅想。
但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季扬却恢复了记忆——属于张良的记忆。
那一刻安浅几乎喜极而泣,理智被愉悦的潮水淹没——那是一种睽违已久的摆脱了孤独的欢喜。
然后,再次转醒时才想起,除夕夜已经过去。
他忘了她。
他忘了她是安浅。
他忘了他是张良。
他忘了张良和赵安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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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麟,你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从头来一次,成吗?
这次,你不要把赵安浅从祭坛上救下来,成吗?
这次,我不要太相信你,结果被你卖掉,成吗?
这次,我不要被你安排,进入小圣贤庄,结果遇到张良,成吗?
这次,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我抢在张良之前被刺中,并且当场死亡,成吗?
这次,我握着凌虚朝自己按下来的时候,再用力一点,然后彻底死掉,成吗?
这次,你不要把我丢到这个时间的监狱里,成吗?
这次,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可以死,成吗?
她闭上眼,默念,绝无仅有地虔诚。
☆、道别
——有时候,我真想不通……
——如果你真的爱着小浅,怎么能忍心这么做。
——但是……如果不是,或许也做不到,以这种方式活着了……
林辛从病房里冲出去的时候,安姝正提着皮蛋瘦肉粥站在病房外,满心惊恐的小丫头没有注意到她。
但是,刚才安浅和林辛的对话,安姝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不由得在脑子里如此叹息。
——有些事,不必说与人知。
另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道,语气波澜不惊。
安姝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声音,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存在了七年——七年前,安浅以九岁孩子的身份回来,而前一天晚上,安姝睡着前并没有发现任何征兆,然后……
然后她身体的控制权就和她没关系了。
七年里她唯一可控制的只是意识,唯一能做的事只是和另一个意识对话——其他人听不到的对话。
那意识的主人自称楚麟。
如果不是意识交流所获知的那些故事真实而具体到不容置疑,安姝大概会怀疑是自己年纪大了脑子出问题了——就像小浅离开前跟她说过的,叫什么“老年痴呆症”?
所以,这家伙真是个坏孩子——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不过,安姝的腹诽于楚麟无异,她只能由他淡着一张脸,提着粥,推开了病房的门。
这会儿安浅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冷得有点过,魂不守舍,眼神涣散,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反应。
安姝记得,安浅上一次这样,是在回来后的第二年。而这七年里她在楚麟的控制下窥视着安浅,目睹了那孩子在砭骨的孤独中如何一点点地把心埋到谁也碰不到的地方。多少次,她想把安浅拉到怀里,但楚麟控制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中,脑子里的声音淡漠如水——不想她死,就冷静点。
——我不冷静,又能做什么?
安姝恨得牙痒痒。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安浅一次次忘记。
这会儿,“她”已经慈祥温和地开口了:“小浅,该吃午饭了。”
安浅终于有了反应,木木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到她身上,轻得不能再轻地“嗯”了一声。
安姝不得不承认,楚麟拥有的演戏天赋当真无与伦比。
像这样几近天衣无缝地扮演了她,有时连安姝自己都会怀疑自己的存在。
“她”从容不迫地开始喂安浅喝粥,即使那孩子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
大约过了十分钟,敲门声响起。“她”转头,看到那个俊美的男人背着登山包出现在门口,脸上还带着客气却疏离的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