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的……是什么?”
“哦,你没见过啊?”吴非笑道,“这是冻梨,已经化好了,你吃的时候小心把皮咬破,里面都是甜汁了。就是太凉了,你端去炉子边上吃罢。”
韩君岳依言出去吃了一口,果然又冰又甜,他捧着碗仔细端详了半天这黑黢黢的冻梨,突然大笑道:“原来这就是冻梨啊!听说刚才那刺史大人在集上瞧见一个卖的,赶过去人家已经卖光了收了摊子,他还老大不高兴呢!”
吴非端着碗碟出来,“见着新刺史了?”
“没有,一堆人围着,根本没看见,”韩君岳把冻梨推到一边,帮着吴非把晚饭摆上桌,“不过今天倒是有件奇事。”他边吃着边说起了县官老爷让他出去哄散人群的事情,“在临县的地界上,倒让我去做这个?不过乡亲们竟然这么听劝,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吴非斜眼看看韩君岳,笑得一脸揶揄,“你在临县可是有名呢!”
“……啊?”
“几个月前韩老爷一人把临县好几个小混混打得头破血流,这么快就忘了!”
韩君岳闻言愣了半天,筷子上夹的豆腐都又掉进了碗里,“就为这个?可我又没怎么去过临县,他们哪里知道我是谁?”
“虽然是没见过,可乡亲们都知道有个‘韩县尉’,厉害得不得了,一拳能打人十丈远,动动手就能掰折大腿,咱们县里的乡亲见了你都得绕着走,就连县官老爷也敬你三分——”
“——行了行了行了!这都是什么胡说八道的!”
韩君岳哭笑不得,想起当时,似乎的确是衙役喊了几遍“韩县尉”后,大家才一哄而散的。看来县官老爷也是早就知道这回事,才喊自己去哄散人群的。韩君岳忙喊吴非千万别再提这事了,自己照例去洗涮了碗筷之后,还查点了一番吴非这两日集市上买的东西,心里暗暗满意,又借口外面天黑路滑,顺理成章地赖在人家榻上睡了。两人各自一床被子,挨在一起倒也暖和,吴非背对着韩君岳,散开的长发堆在他眼前,韩君岳伸手去顺,悄悄地捞起一缕划过自己的唇边。他心里叹了口气,想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是我的呢。????
二十一、
第二日一早,天已经晴了,地上铺了一层积雪,踩上去吱吱作响。韩君岳一进县衙大门,院子里扫雪的衙役便喊他道:“韩老爷,大老爷在堂上呢,请你赶紧过去一趟。”
韩君岳答了好,急忙往厅堂赶去。县官老爷歪在一边的坐榻上,前面点着一个大炭盆取暖,正皱着眉头看手里的账簿,见韩君岳进来了,忙叫他把门帘子放好,“外面风大,刚才把雪都吹进来了!老了,一年比一年禁不住冻啦……”
县官老爷一面抱怨着一面让韩县尉坐,顺手把账本子丢给他几册。韩君岳翻开看了看,见原来自己誊写整齐的条目旁边,多了不少批注字迹,什么“甚妙”、“此人种黄米甚妙”、“绢虽好,不若纹绫”种种,虽笔画清峻,但着实看得出是信手所写,草草而就。韩君岳有点不屑地暗暗撇嘴,“州府里的长史闲得很?若对账目有疑,直说就是了,这样随意批画——”
“是刺史大人写的。”
韩君岳差点脱手把册子扔进火里,连忙收拾起一堆账簿抱着远远离开炭盆。“……新来的刺史大人?”
“嗯,他说在临县住的那夜,睡不安稳,起来看了好多账簿。我还当他随口说说,”县官老爷拉着一张脸,“小韩,你看这刺史大人……怎么样?”
韩君岳愣着想了想,“……大人,我好像还没见着过新刺史的模样呢。”
“咳咳……咳!”县官老爷大声地咳嗽了几下,“我跟你说,这个人啊……古怪。”
“这怎么说?”韩君岳往前凑了凑,好奇地问道。
“哎,你不知道,昨天议事时,坐着七个县令,这位刺史大人也没什么别的话,上来就是一句‘我这个人,气运不济,也就是命不好。来到此地为官,少不得要诸位多多担待’。”
韩君岳听了,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县官老爷,“新官到任,不都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