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自己命不好啊!这是能随便说的吗哎哟!”县官老爷见韩君岳没开窍,急得连连拍起了坐榻,“这还没完呢,他还说了,以后各县里少不得出些什么天灾人祸,不用怕,也都是气运不好。不过,出了祸事以后,请各县里自行安抚。一句话,京里若来了人,我挡着,下面出了事,你们挡着。”
“……”韩君岳目瞪口呆,“这、这可是个什么官……”
“你若说是个昏官,那也不是,”县官老爷沉思起来,“看了账簿,这刺史大人还说了,他别的事情也不在意,唯钱粮两件是重中之重。咱们七个县里,四个都缺水,过了年之后,想要看看你那村边上的大湖,能不能修个水渠什么的……实话说,这件事情,我也一早想过,跟前任刺史报过几次,都没批复,也就算了。”
“那他岂不是一来便找着了症结,这人还是有点本事啊。”韩君岳一面吃惊,一面又点点头赞叹起来。县官老爷一下一下拍着坐榻,满脸担忧,“所以就说这人古怪……唉,反正以后少不得枝节横生,刺史大人不好糊弄,不好糊弄啊!”
韩君岳摇摇头,笑着劝道:“大人宽心些,只要新刺史为官有方,为各县百姓着想,先将水渠修起来,其他的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罢!”
“你可别想的那么好,指不定刺史大人忍不到过年,又生什么事情呢!”县令老爷嘟囔了一声,又问他道:“小韩啊,你今年就在本县过吗?”
“那是当然,”韩君岳点点头,“我为官第一年,理当留在任上。”
“唔,也好,听他们说,你老往吴非那儿跑,他往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俩正好作个伴。”县官老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韩县尉听了这话,一时有点不好意思,一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欣慰,白净的面孔上悄悄红了红。可县官老爷没顾得上注意,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说到吴非,我差点忘了,他还写了这么一句!”
账本子刚刚被韩君岳收齐了堆在坐榻一角,县官老爷急忙去翻了一阵子,找出今年的那册,哗啦啦掀到一页,推在韩君岳面前,“你看看,他这什么意思?”
韩君岳拿过来一瞧,见正是今年收租时自己亲手写好的条目,在吴非那条旁边,刺史大人又龙飞凤舞地批了一句:“此人奇哉,萝卜缴租,未见也,可否?”
“这……这不会是——”韩君岳抬起头,一脸为难,“刺史大人,不会是不准吴非明年缴萝卜当租子了吧!”
“……这可难说。”县官老爷皱着脸,“单凭他这一句话,琢磨不透刺史大人的心思啊!”
“不得了……”韩君岳不觉站起身来,“吴非他说过,实在种不出粮食,要是他的萝卜茄子都不能缴了,那可怎么办!不行不行,我、我得去州府里问个清楚——”
“别急别急,哎你急什么!”县官老爷招手让韩君岳坐下,“我知道他这回事。就随手写一句话,哪能这么当真呢?你啊,还是毛躁……”
韩君岳撇着嘴又坐下来,闷头再看了看刺史大人有些潦草的字迹,县官老爷在一旁继续道:“我看他也不一定是在意了,议事那天提也没提嘛,你先别跟吴非说……哎,要不还是说一句罢,明年开春,再种点谷子试试?我搞了来好种子,咱们这里还没种过呢,说不定就能行呢——”
“唉,万一那刺史大人是当真不让我缴菜蔬,我可还真没办法了……”
吴非一面仔细地给核桃仁剥着皮,一面忧心忡忡地跟韩君岳说话。这堆核桃是他专门挑过的,果仁又大又亮,用沸水煮过,褐黄色的外皮就更好剥一些。韩君岳靠在一边看着他动作,吴非本来嫌他挤着自己不舒服,可韩老爷喊冷,非要靠紧了才暖和,推也推不开,吴非也就由着他了。韩君岳也担心着,但又劝他道:“没事,你没看见这个刺史大人在账簿上乱写了好多批注,都像是随笔一画,不甚在意的,大约写你的那句,他写过了也就忘了呢!”
“唉,但愿吧——别动,你吃那一堆去,这要留着做酪呢。”
吴非挡开韩君岳伸向核桃仁的手,让他自己去翻炉子上烘烤的干核桃吃。韩君岳去随便摸了几个,又过来挨着吴非坐下,问他:“你还会做这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