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情局和汪曼春的目的相同,掩盖黎叔带来的真相,前局长的秘密处决也是因为这个真相。
凉河自由战线,这个组织的势力渗透了国家会议和军方,边境小镇的遇难,并不是毒蛇的情报不力那么简单。国情局和76号,是不是也被它渗透了?
乱中取静,行内人看过去,结论和疑点一目了然,梁仲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摇头晃脑地说:“你的老师教得不错。”
明楼说过,这个人可以信任,可青瓷的枪,还是抵在了梁仲春的脑后。
梁仲春恍若未觉,又说:“条理清晰,思维缜密,只不过,有人故意误导了你。”他把关系图中心那张标着凉河自由战线的纸条取下来,按在了角落里。
青瓷注视着图上的变化,枪没有放下。“你知道多少?”
梁仲春回过头来,莞尔一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让你知道的,你最好别知道。”
他压下青瓷的枪口。“这一行的头等规矩,是界限分明。你知道的多了,就会忍不住考虑他要考虑的事,他为了保护你,就要部分牺牲他的计划,要你何用?”
青瓷半天没说话。
“他的身份,有谁知道?”最后,青瓷问。
“他的老师,不在了。你,我,他一个同窗,那位客人。汪曼春,是猜到的。”
客人,说的是黎叔。同窗,说的是王天风。
青瓷迟疑了一下,说:“她是他的什么人。”
梁仲春微微一哂。“我一直琢磨着,你总得问我这个。”
他慢慢跛出去,不回头地说:“你有空,查查汪曼春的家世,这个丫头,从她叔叔去世就不对头了。”
☆、捌
阿诚和明楼初见,是在凉河火车站。
他小时候喜欢看火车,每每挨了继母打骂,就一个人徒步十几里,月台边沿坐上半天,等一天中唯一那一班火车缓缓入站,再徐徐远去。
他追着它跑,直到它跑得太快,实在追不上了才停下步子,目送着它,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不知不觉,它把他身上的疼,心里的难过,全都带走了。
他盼着有一天,火车把他也带走。
有一回,阿诚在火车站看见小镇上一个年轻寡妇,她跑在铁轨上,迎着火车狂奔,火车头一挨上她的身子,她就浮在了半空里,白裙飞扬起来,好像化作了一只鸟。
后来继母打得狠了,他蜷在屋角不出声地抽咽的时候,都会清晰地记起那个画面。他好羡慕那个妇人,他也想化成一只鸟,飞去很远的,继母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真的那么做了。
那天下着雨,火车徐徐出站,阿诚踩过路枕,正对着它走过去。大风吹在脸上,刀一样硬,火车划过铁轨的声音刺入耳朵,刀一样凉,他站在路枕上,吓住了,没再迈开步子。
不是太早,也没有太迟,有人从缓坡上一步跃下来,把阿诚拦腰抱住,顺势带倒,翻出铁轨之外。火车从他们头顶,连绵不绝地呼啸而去。
那个人,后来带阿诚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年阿诚七岁,他从没看过那么好看的人,眉如墨画,鼻如刀刻,深眸,浅唇,不笑,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两个人半卧在道旁的石砾上,一直等到火车去远了,阿诚才如梦方觉,他的脸小心地,在那个人衣领上挨了一挨,就退开了。
那是明楼初到凉河,和救下的孩子没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领孩子去凉河通讯站,裹好了伤。
阿诚回去迟了,又挨了继母的打,可是,那一回却没那么疼,那一晚,和后来许多个夜晚,都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他记住了明楼的眼睛,那一双明亮,沉静安宁,好像问着他什么的眼睛。
他不怎么去看火车了,他去凉河通讯站,坐在小院里,台阶上,等他出门,等他回来,等一整天,只为看他一眼。
他领他到楼上,那间小小的宿舍,在他背上,一道一道青红的伤痕上涂药,在他清瘦斑驳的臂腕,包上手帕。
后来,明楼骑着脚踏车,带他去看火车。
后来,他问他的名字,问他,今天不走了,好么。
那时,阿诚坐在明楼的书桌上,青紫的膝盖上敷着凉毛巾,他对明楼一点一点笑开了,那是明楼头一次看见他笑。
从那天起,明楼在凉河的日子,有了行板一般的节奏,从容,而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