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春眉毛一扬,唇角也笑开,说:“我得回趟老家,苗苗生日。”
听见“苗苗”,阿诚脸上的不安才淡下来,梁仲春见了,又来搅他。
“考考你。”他说,“暮光里142号,是什么地方?”
阿诚眸光一抖,来不及细想,梁仲春话已出口。
“你大哥从凉河回来,就是在那儿养伤的。每天傍晚,也是从那儿,坐老远的巴士来看你的。”
==========
车停在一处街心公园。
梁仲春凑过身子,向窗外指着说:“帮个忙。”
阿诚转眸一望,隔过一道林荫,有间小书店。
“选生日礼物。”梁仲春说着,拾过驾驶台上的CD盒,拈出那张苗苗的照片,摸了一支笔,在背面写了一行字。
“他喜欢什么?”阿诚算了算,比明台大几岁。
梁仲春在钱夹里掖好照片,抓过阿诚的手,把钱夹握在他手心。“我知道还找你?”
阿诚一笑,下车,穿过林荫。
他扶着书架边沿逛了一圈,看中一本原文版的《独脚锡兵与芭蕾姑娘》。
往落地窗外一看,梁仲春倚着车身,也向这边望着。
阿诚扬起书,梁仲春眯起眼睛,用力地瞄了瞄,竖起大拇指。
看着阿诚转过身,梁仲春拉开门,坐回车里。
店家手巧,给书封绑了一条银白缎带。
一声巨响。
落地窗整面冲开,碎片泼了一地。
窗外腾起火光。
阿诚抓起书狂奔出去。
车沉入火海。
阿诚跨过林荫,又靠近了几米,火势逼人。
第二声巨响。
气浪卷起他,抛在树干上,脊背挨了一下重击,立刻失去了知觉。
可意识还在。
说不上来的预感是什么,他完全明白了。可是晚了。
他想起梁仲春在照片背面写了字。可是他没看。
他想起梁仲春一路上和他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见了苗苗,不说我是他爹,就说我是他爹的同事,我说苗苗的爸爸没怎么陪苗苗,也没怎么陪妈妈,可是苗苗的爸爸,他不是个坏人。
☆、贰伍
初见青瓷的时候,明楼已经念了他很久。青瓷还未出生,还未有名字的时候,明楼就认识他了。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大雨将至。近的是大风吹乱树梢,远的是一抹夕色,更远的是雷。
那是师母的画室,明楼偎在师母的腹上,侧听一个小家伙说话。他还不会说话,声音汩汩的,好像雨滴在荷叶上晃悠。
他听懂了,就抬起头,望着师母一笑。
“他和你说什么了?”她笑问。
“他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明楼说。
她抚着他的头,眸光向远,静了一会说:“你问问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明楼又把耳朵挨在她腹上,摇了摇头:“不问。都好。”
她垂眸顾着他,许久才说:“是个妹妹才好,长大了给你作伴。”
雷织在重云里,连绵渐近。
师母坐的扶椅临着窗,明楼伸手一揽,隔着母腹,把小东西护住了。他说:“弟弟也能作伴。”
云停,树静。大雨轰然降下。
小家伙不声不响,大约睡着了。那时他们隔在一喧一寂的两个世界,师母说了一句话,明楼无端记了好久。
“是要给你作一辈子的伴。”
有一阵子他常想,一辈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多少年?
后来就不想了。
==========
街心公园爆炸的消息传到明楼的收押地点,是深夜。
交通厅搜索事发之前几小时的监控记录,没找到那辆车的影像。它不是避开了所有监控,就是侵入了系统,清理了所有行迹。是一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尽管几乎没接到伤亡报告。
国情局公共安全司封锁了现场,接管了证物。袭击者确认死亡,身份未明。
手持屏幕里,新闻画面停在烧毁了一半的牌照上。
两个人隔着一张空白书桌,明楼抬起头,目光里湍流暗转,王天风脸上纹丝不动,只点了一下头。
明楼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锐响。
法务官抢先一步拦住他。门口的守卫也向这边盯紧了。
会见访客,本来就违反了监押守则。没有拒之门外,是碍于王天风的性子比他的军阶还拗不过,但容忍的限度,也仅止于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