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折磨了一个月,就急着出院了。
国政院那场追捕,后来不了了之。阿诚打探过,伤亡报告上干干净净,没有未公开信息。
明楼有没有全身而退?也许王天风知道,可是,窥不破半点端倪。
王天风给阿诚排了值班,不许下现场,不许上指挥车,没说为什么。
要是夜班,小朋友放了课就来陪。
两个人一人占着书桌一边。小朋友低头写几笔,抬头瞅一瞅阿诚,阿诚目光一扬,他又赶紧用功,这么对付了书本,裹着毛毯滚在沙发里,说一会白天的事,困得接不上话了,就小声叫着哥,哥,舍不得道晚安。
明台上了中学,就不怎么叫阿诚哥哥了,也不再提大哥。他不知道大哥还在不在,所以只叫哥。有时候他想,也许从来就只有一个哥哥,守着他,就什么都守住了。
哥坐在沙发沿上,捏着他的手,等他睡了,往他的背包里塞几块小熊饼干,他都知道。
小熊饼干是双份,有明台的,有锦云的,他要求不多,这么梦着,就睡得安稳。
咖啡又是新煮的,像等着什么人回来。
门开着,王天风敲了一下,阿诚滤着咖啡,没抬头。
这里一切还是原样,只换了一帧照片。王天风荡到书桌前,拾起它。
记得之前那一张,阿诚才十五六岁,抱着一个更小的,身后是家,是一树一树梧桐。小家伙拼命往阿诚怀里扎,小手攥紧了他的风衣搭扣,一团小脸泪花花的。
这一张梧桐树长高了,小家伙不哭了,手里端着一支水喉,不浇树,扬过来,洒了一镜水花,像小战士头一次摸到枪,不知有多得意。
王天风唇角才微微一勾,一把日色就晃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转头迎着。
风大。阿诚挽着百叶窗,把敞开的窗拉拢了几分,那面玻璃半对着夕阳照过来,恰好刺着他。
小家伙是阿诚的命,比命还宝贝些,生怕他多看几眼。
王天风搁下照片,踱开几步,就着茶几坐下了。
他持着滤杯沥了沥说:“‘董岩’死了。”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说,“是突发心梗。”
风把百叶窗吹起来,许多话,就在沉默里不言自明。
真的董岩三十几年前牺牲了,后来的“董岩”,是邻国借汪芙蕖之手,在这个国家埋下的暗哨。渗透是从这两个人开始的。
本以为汪芙蕖一死,“董岩”就是情报树的中枢。没想到“董岩”也死了,情报树的掌控者恐怕另有其人。
阿诚向窗外出了一会神,转过身问:“会是谁?”
“好好想想。”王天风往沙发背上一靠,鼻尖在杯沿掠了掠。
阿诚不说话。
“表面上疼爱侄女,关乎家族存亡的秘密,还是得交给亲儿子。”王天风说。
阿诚眸子一寒。“汪家那么有权势,怎么肯让人呼来唤去?”声音也是凉的。
这孩子一向红炉点雪,偶尔点不透,倒招人喜欢,王天风欠身,咖啡杯落在茶几上。“权势是什么?”
阿诚垂目想了想,说:“人际关系。”
王天风问:“怎么来的?”
阿诚迟疑了一下说:“资本。”
他明白了。王天风合目点头,说:“汪芙蕖和邻国一定有交易,怎么达成的,有什么目的,我们至今还一无所知。”
汪芙蕖不是恰好赶上凉河事件,才让它成为1076号法案的支点,凉河事件是有意制造的。
假如明楼没揭出那段隐情,1076号法案原本计划的,恐怕是一场以限制凉河自由战线恐怖行动为名的长期军事占领。
王天风打断了阿诚的揣想,他说:“查下去,和汪家往来密切的要员也不会简单。不过,那就是苏老师的事了。”
阿诚一诧:“你知道苏老师?”
王天风扬了扬眉毛:“看着是个大人了,怎么这也要问。”
“不说这个了。”他啜着杯沿,一小口一小口,等咖啡的苦化尽,把几页纸在茶几上抚平,转了个方向。
阿诚接过来,有一行字尤其分明:限期调任凉河通讯站站长兼联络人。末尾落着调令生效的日期,就是后天。
目光仓促地一扫,他安静地坐下了。
这一个多月,他的伤,明台没有多问过一个字,可他知道,小家伙吓坏了。他只顾哄着他定下心来,回凉河的事一个字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