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殷梨亭知道,当年为了俞岱岩伤于殷素素的金针之下,张翠山无颜面对师兄,夫妇双双自刎身死。其实俞岱岩中了金针之后,殷素素托龙门镖局运回武当,医治数月,自会痊愈,他所以四肢被人折断,实出于大力金刚指的毒手。时至今日,真相大白,断骨尚可再续,人死不能复生。
无忌举手为俞岱岩抚胸顺气,柔声问道:“俞三伯,是断骨处痛得厉害么?”俞岱岩望着无忌,不住呼呼喘气,说不出话来。无忌站起身来,道:“太师父,俞三伯身子不适,我先陪他回房休息。”殷梨亭早已泣不成声,张三丰亦是泪光盈然,道:“无忌,辛苦你了。”无忌浅浅一笑,道:“这本该是无忌之责。”向座中众人行了一礼,指挥小僮抬起软椅离席而去。
入夜之后,山中下起了大雨。无忌淋得全身皆湿的回房,鞋子不知踩到什么地方,粘了满脚的污泥。杨逍又惊又怒,动手将无忌身上衣巾鞋履尽数扯下,碰到他内衣带子的时候,手一顿,总算给他留了一件衣裳蔽体。无忌睁眼看着杨逍,并不明白他为何在自己房中出现,也不反抗他为自己解发宽衣,便似个泥塑木雕,任人摆布。杨逍知道无忌心里不舒服,也不惊扰他,拿着湿衣掩门而去。
张三丰来时,房门半掩,无忌披散头发,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半湿的小衣,肌肤隐约可见,赤着玉白的双足,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灯火,张三丰走到近前,仍无知觉。张三丰连叫了两声“无忌”,无忌如梦方醒,道:“太师父,你找我?”张三丰道:“你衣衫呢?”无忌皱眉思索良久,摇了摇头,不明白身上的衣裳去哪儿了。
张三丰叹了口气,道:“无忌,岱岩当年一时激愤,指证你娘亲伤人夺刀,事后这么多年,心中都极是悔疚。”无忌着急得跳了起来,道:“太师父,我没有恨俞三伯,我没有恨他!这的确是妈妈做下的错事,害三师伯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张三丰见无忌急得眼圈都红了,不由一阵心酸,道:“好孩子,这都是上一辈的阴差阳错,不关你的事。岱岩的伤已见好转,以后只需专心调理,半载之后,当可在腋下撑两根拐杖,以杖代足,缓缓行走。你无需太过介怀。”
无忌垂头道:“那便好了。我已和教中首领商定,八月十五在蝴蝶谷大会明教教众,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离开。”张三丰道:“太师父知道你是成就大业的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翠山虽然不在,但武当永远是你的家。假如你在外不如意了,一定要回来告诉太师父。”无忌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张三丰取出一枚狮子玉佩递给无忌,道:“这本是翠山之物,现今交还给你。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将玉佩一分为二,交予那人一半,以此为定,无论是谁,太师父必然为你上门提亲。”
正说话间,杨逍捧着姜汤走进房来,向张三丰点头行礼,皱眉对无忌道:“山中夜寒,请教主保重身体。”无忌坐回床上,侧头想了一下,记起杨逍似乎曾经从自己身边走过,道:“杨伯伯,你可见我的衣衫?”杨逍道:“我让人拿去洗了。”无忌“哦”的一声,接过姜汤饮尽。杨逍收好汤碗,道:“我叫人烧了水,你等一下洗个澡,别着凉了。”无忌点了点头,以示知道。张三丰道:“无忌顽劣,有劳杨先生费心了。”杨逍道:“辅助教主,是在下份所当为。”无忌低声道:“什么份所当为,都快成我爹了。”张三丰心下诧异,但见杨逍神情毫无所动,只以为自己猜错他二人关系,转头见无忌一双赤足在床边摇晃,忍不住道:“无忌,正衣冠才能信言辞,虽处内室亦不可失礼防,肌肤手足现于人前,易惹争议。”无忌不甚懂张三丰话中意思,正想问个明白,却见杨逍连使眼色,改口道:“孩儿知道。”张三丰苦笑着摇了摇头。
适时灶下烧火的厨工抬了热水过来,张三丰与杨逍一并告辞离开。张三丰站在庭中,欲言又止。杨逍道:“张真人请宽心,教主天真纯朴,绝非无知狂徒所能染指的。”张三丰听他言下之意,显是知悉一切,道:“无忌世情俗务一概不懂,行事难免有时偏差,还请杨先生不吝指正。”杨逍道:“张真人言重,杨某身受教主大恩,无时敢忘,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周全,绝不会容人加一指于他身。”张三丰突然踌躇起来,明教从来以诡怪邪恶出名,杨逍更是声名素著,无忌年轻识浅,易受迷惑,万一堕入彀中,可就难以自拔。杨逍明白他的心意,道:“张真人放心,我绝不会毁他名声,更不会勉强他做半点违心之事。”张三丰道:“如此多谢杨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