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果然从无平静之时,展昭扫了一眼亭中的醇酒鲜果,心底叹了一声,目光中掠过一丝悲悯之色,这样大事一出,必然又要大乱一场,不知这次又要送掉多少性命。
他握紧了拳头,将那小小纸条揉作一团,沉吟良久,再次转头看向白玉堂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震惊感慨之余,突然很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别的念头——这么毫不犹豫地千里奔赴江南,他和柳青的关系,有什么好么……
机关已停,外边的暑热逐渐地逼了过来,亭子里便再也坐不住,展昭收起心思,慢悠悠地往白玉堂的房间走去,想着再跟他说几句话。还没走到一半,就见管家白福急匆匆地走来,一见展昭,立刻像见了救星似的扑了过来,一叠声道:“哎呀展爷,五爷这又是怎么了?急匆匆地就说要去杭州,可又出什么事了?爷这性子也太急了些,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的,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展昭皱了皱眉,问道:“他都已经走了?”
“可不是走了么,就收拾了两件衣服几瓶药,拿了银子就奔马房去了,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当年他上东京都没这么着急过呢……”
白福兀自絮絮叨叨个不住,展昭听得更心烦了,随口应了他几声,又走出去好十几步,才想起那屋子里已没了人,不由得兴致寥寥,看什么都没了意思,摇摇头低叹一声,便回开封府去了。
世人对“江湖”的概念,无非是快意恩仇儿女情长之类,对这些终日里安分守己的平头百姓来说,茶余饭后聊聊江湖,就好像自己也身处其中指点江山了一回似的,故而江湖的消息,从来传得极快,用不了多久,一件事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同时衍生出无数不同版本。偶尔还有些好事闲人会为这些口口相传的版本争上一争,一个个笃定得不得了,好像都亲眼所见了似的。
展昭坐在太白楼的二楼,身侧摆了个屏风,以遮挡旁人视线。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几碟小菜,他就这么一面吃着喝着,一面听着外边的人声,若有所思。
外边有人在感慨:“要说这柳青啊,从来都为人称道,这回好端端地怎么就成凶手了呢?”
一人十分热情地接话,答道:“谁知道,据说他是跟人一起去寺中游玩,结果一时起了贪心,觊觎寺中宝物妄图偷盗,被方丈大师发现,情急之下杀人灭口的!只是运气不好,被人撞破,当场就拿下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来了兴致,急道:“宝物?什么宝物?”
那人更得意了,大声道:“据说是个武林秘籍!你想啊,灵隐寺这么多年有这么高的地位,能没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吗?柳青他自己其实已经是高手,可惜贪心不足,这下子,可算是身败名裂咯!往日再是风光,如今也是等死而已了。”
众人一片附和感慨,突有人冷哼一声,森然道:“可我怎么听说,是那老和尚自己不干净,被柳判官撞破,灭口不成反被杀呢?如今柳判官为了老和尚的名声不肯开口,也是仁至义尽了!”
立刻有人气愤填膺,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口出狂言!方丈大师德高望重,岂容尔等信口污蔑!”
“嘿,什么德高望重,扒下那皮来谁知道里面塞了什么东西?柳判官这些年行侠仗义,做了多少好事,如今出了事,你们就翻脸不认了?”那人冷嗤不改,“无知竖子,不足与语!”
这话立刻便让外边炸了锅,众人纷纷职责斥骂,展昭拈了一颗花生米在手,竖着耳朵听着。只听外边骂了一阵,却没有人动手,也许是对方看起来不太好惹,又或许是天子脚下,也没人敢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而对方也并未再说什么,只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应该是离开了。
展昭将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外边骂了一阵,又静了片刻,有人啐了一声,骂道:“这些个江湖人,不就是仗着自己会点把式吗,作威作福地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上开封府去,找展大人较量较量啊!”
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展昭有些郁闷地摸了摸鼻子。
有人殷殷地劝,岔开了话题:“哎呀,老兄别说了,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跟展大人比啊?咱们展大人可是御猫,是南侠呢!”
“就是,还有白大人,那才是真正的大侠呢!这些粗莽武夫,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