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所爱的人,又去了哪里呢?
曾经强大到几乎不可一世的男人,其实不过二十四岁。
“母亲……”
十年之后的今日,他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样,沙哑着呼唤自己的母亲,抬起的手胡乱地摸索,却怎么抓都只有虚空。
十年前,没有人能回应他。
而现在,我轻轻抱住他的头,与他十指紧扣。
那种情况下,越是重情重义的心,反而越是容易迷失;而那时的他,除了归咎于自己不够强大,又该如何接受眼前的事实?
明知道自己是父母在最后一刻拼死保下,然后高枕无忧地在白鹭城接受公主的恩惠、安享这一世么?
不,那样就不是他了。
之前还慌乱的我突然不慌了,像从前他安慰噩梦中的我那样,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胸口,然后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黑钢……”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他急促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右手也不再颤抖,我刚要放松下来,便感到相握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道大力,竟捏得我有些吃痛。
我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开想察看他的神色,却不等我来得及离开多远,他紧攥着我的那只手竟猛地松开了,然后腰上一紧,整个人反而被他带到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装进他身体里一样。
“喂……别碰到了伤……”
“法伊……”
我下意识的挣扎戛然而止。
这是第一次听他叫我的名字。
“法伊……”
男人将我死死按在怀里,用下颌抵着我的头,我看不见他,他词不成句,可我却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窗外忽然被晨光映亮,有阳光透过纸窗,抚平了他皱紧的眉头。
“嗯,”
我轻轻回抱他,
“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真是惭愧……字数依然爆,下段内容只能放到下章了
第52章 Chapter 45.日本国(二)
Chapter 45.
可是,两天以后,当黑钢真的将要醒来时,我却退缩了。
要是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该多好啊?就这样一直陪着他,陪着他直到醒来,看他慢慢眨开眼睛,然后再一次从他眸子里看见自己。
——想啊,怎么会不想?
可是,可是,如今的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衣衫褪尽,然后跨进巨大的木桶里,让温热的水裹遍周身,洗去连日以来的疲乏与狼狈。我望着这古色古香的和室,闻着好闻的木头和水中淡淡的香料味道,任由回忆飘往从前,抵达梦中的国度。
窗外满树的樱花跳着粉红的舞,和夜魔国的海棠是如此相像。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让热水没过头顶,闭着眼,想起上次在这样的木桶里洗澡,还是在夜魔国刚刚伤愈的时候。
也是梦最美的时候。
所以,那时的心情才会好成那样吧?虽然洗澡本就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我想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屏风后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男人那稍带点不耐烦的催促。
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可以骗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温柔,把一切都当作一场梦。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为了我而数次濒死。
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这么爱他。
而现在的他,又会如何看我?
哪怕从法伊的记忆里洗清了当初的原罪,哪怕法雷利亚的毁灭只是那个人的阴谋,哪怕王的失控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终究是害他至此。
他之所以像活死人一样躺了这么多天,全都是因为我。
失了手臂的剑客再也不能如往昔般强大,使他再也不能遵守与父母君主立下的约定。
……何况,那些脱罪的假设,或许未必成立。因为或许事实就是我,我这个不幸的人,一直在连累着身边的人,从前害死父母兄弟,两度目睹世界毁灭。
而今,害他成了这样。
几天以来看着他几无血色的脸,握着他不同于往日温热的手,每当看到空荡荡的袖管,每当看到皮肉翻卷的伤口,心就抽痛得也是一样鲜血淋漓。一日状似无意间,知世公主曾向我解释了她透过梦境为黑钢传音的事情,告诉黑钢断臂救我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可我甚至不知到底该不该感谢知世,因为我本想说,如果黑钢没有救我,或许他就可以平安归来,也不必再承受着未来或许还会被我连累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