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近好几天都没去了。
苍鹰静卧在房间角落里,而外面阳光正好,风和日丽。
我心中一动。
“喂,你——”
没有理会他的讶异,我拿起风筝跑到屋外,连鞋都懒得去穿。架好支架,捏紧鱼线,逆着风奔跑,就像一只真正的鹰张开双翅,腾飞盘旋天地之间,任天有多广,生命就有多少种可能。
跃崖而学飞,自此一生浪迹天涯。
——多自由啊。
可以选择飞去哪里,就算有一天老病坠崖,摔得粉身碎骨;或是选一处寒峰静待死亡,总比被人牵线好。
人们占卜、计算,费尽心机只为知道的那根命运线,因为人们不知道“命运”二字有多沉重。因为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的生命,无论你再不甘、再寻求,到头来,终究不过是徒劳而已。
于是,活着的意义,就只剩下活着。
为了活着,而活着;
为了赎罪,而活着……
要走了,生活再次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去,沿着既定的道路行走,永远无法摆脱,而我的道路也不知还有多长。
如果可以,请快点结束吧。
……
苍鹰飞得看不清,远远只剩下一个小点,却因为心口系着的这条线,无论飞得再高,也终究要回来。
我定定望着它,握住结实的鱼线,猛一发力。
断线的风筝瞬间失去踪影。
那抹深黑转身走回房间。
我一个人赤脚站在院子里笑,手心一片温热的鲜红,像从胸口流出来的鲜红的毒血。
“对不起。”
没有回音。
我笑。
——梦,终究要醒来了。
……
是夜,修罗族只有三人到场。
且不说黑钢师徒见面就打得火热,夜叉族人们一见敌寡我众,又有黑钢打了先锋,也纷纷举剑攻去,只我一人独自观战。
他们怎可能打得过修罗王。
阿修罗孤身单剑,人来杀人,佛来灭佛,垂首挥剑,片刻便于夜叉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独骑深入,直直向夜叉军的阵心之处走来。夜叉将士或恐惧不前,或随阵待命,均是直直注视着那个高挑的人影——敌方的王。
阿修罗王。
夜叉王一直看着的人。
一直看着夜叉王的人。
步至崖下,她下马,抬首,仰头微笑。
……
身为王,那人太过淡泊、身为人,也太过淡漠。漆黑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强大的魔法力没有任何应属于人的风格;从来不在乎胜负输赢,冷眼旁观……部下他没管过,胜败他没管过,甚至连我和黑钢的身份他也毫不介怀——就算我们真的是修罗族的奸细。
她派来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要他的命,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平安就好。
每天为了来到战场,而来到战场,独立于高崖之上,任千军万马,眼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每日不惜兵戎相见,只为看你一眼。
……
衣袂翻飞,黑发猎猎地扬,他亘古思念的人微笑着来到他面前,长身玉立,四目相对,相思始觉海非深。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从半空落下,低头,眼里全是笑意;他看着他,墨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
“夜叉王……我们来做个了结吧。”
他没有答。
——因为其实,夜叉王早已不在了。
……
是的,半年之前我们所见的夜叉王,就只不过是个幻影。
——那是夜叉王的思念体。
恶疾缠身,所以在一次势均力敌的比试中被阿修罗划伤右眼……长疤像一条暗色的泪,让这个冷峻的男人更添一丝寒意。自我们来,那双眼睛从未有过一丝暖意,甚至连情绪,也不曾有过。
——除了与阿修罗有关的时候。
……
人不在了,思念却仍在。长剑贯心的那一刻,我看不清阿修罗的眼泪,却几乎能听到心摔碎的声音。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所思念注视着的那个夜叉王,就算只是幻影,亲手刺穿他心脏也需要多大的勇气;被一剑穿心的他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这个在后世主司夜晚的神明,竟比阳光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