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遍体鳞伤,几欲昏厥。她稍稍缓了缓气息,将口中鲜血生生咽下,强撑着从夜华怀中挣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体内气血数度翻腾,她勉力维持着清醒,寒声一字字向他道:“夜华,昏君暗害我师尊,此仇不共戴天……虽说是与你无关,但今日之后,你我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天雷荒火就当我还你情分,我大哥的仇也就此一笔勾销,青丘和九重天从此两不相欠。望你好自为之,善待四海八荒,莫要再重蹈昏君覆辙。白浅此生此世,再不会踏入九重天一步。”
她抬手撕下一片被鲜血浸染的衣襟,又拔下发上步摇,一并丢弃在他面前,回身便走。
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看到折颜疾步迎面而来,她心头终得一松,身子微晃,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昆吾镜
醒来时她人已在昆仑墟,身边不远处,折颜正细细地将她的那瓶心头血喂入榻上墨渊口中。白浅不顾遍体剧痛,硬撑着坐起身来,颤声问道:“折颜,师父他……如何了?”
折颜不答,待到玉瓶滴净,才敛容道:“他身上依然探不到元神的气息,想必是难以挣脱镜中幻象。好在如今有了你的心头血,当可保他仙身无忧,且等一等再看。这里有我照应,你先好好休养。”
她摇了摇头,踉跄起身跪在墨渊榻前,目中含泪:“我不休息,我就在此处陪着师父……师父他,都是为了我……”
折颜蹙眉看她,叹口气:“我知你心里难过,但天雷荒火的伤并非等闲,七日之后你还需取血护他仙身,也莫太折磨自己。”
她低头垂泪,哽咽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你便让我看着师父罢,否则我心中终是难安……”
折颜拦阻不住,只得任凭白浅在榻前值守。她也不用仙术,每日里亲手仔仔细细地将墨渊身上的伤清洗包扎,从后山折了新的桃花来插在榻前瓶中,再将他的长发细心一缕缕打理妥帖,好叫他睡得安稳舒适。她恍惚回想起那七万年间的等候,当时自己便是这般,每日里必给案上换一束新剪的花枝,再同师父说说话,告诉他自己又学了些什么新的术法,青丘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情,告诉他自己是有多么盼望他归来……
她等过七万年,终于把师父等回来了。所以这一次她心中亦是十分笃定,总之不论多久,她都在此处,依然像上次那样等候着他罢了。
师父他,定然还会回来的。
折颜却似乎没有她这般淡然自若,随着时日推移,他愈来愈见烦躁。他先是把自己关在昆仑墟的藏经阁中翻阅了几日古籍,又去天宫与东华商讨了几日,终于在她再度给墨渊喂过心头血之后,皱着眉站到了她面前。
他说,昆吾镜得元神之力滋养,其中的幻境只会愈来愈强大。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是强如墨渊,再耽搁下去恐怕也会有被吞噬的危险。
他说,以墨渊的能耐,断然不应被这小小一个昆吾镜困上十日之久。他如今还不回来,唯一的理由只能是他沉溺于镜中幻象,无意离开。
他说,现今已不能再安然坐等,须得以另一个元神进去,将墨渊唤醒带回。
他说,他和东华分别以元神入镜试过,可墨渊并不剩几分清明,对他们全然视若无睹。依着他们在镜中见到的景象推测,能将墨渊带出的,大约只有她了……
“小五,你可愿一试?”
她毫不犹豫地应了。
“你进去后无论见到什么,莫论其他,只管以法术驱散便可。驱得散的都是你自己的幻象,若遇到驱之不散的,便是墨渊和他的幻象了。寻到他虽容易,但至于该如何将他带出,只能靠你随机应变。他已被心猿意马缠绕得无法自拔,再没什么理智可言,此事,委实甚难……”
“你自己受伤也是不轻,元神绝不能离体太长时日,否则仙身便会崩坏。在镜中当速战速决,最多不可耽过三日。若到那时还劝不转墨渊,小五,你便自己出来罢,我们另想他法……”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折颜:“若师父迟迟不愿出镜,他会如何?”
折颜不答。
她垂下眼帘,抿紧了唇,也不再问。抬手刚待将自己的元神拍出,却又被折颜阻住。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地叹气:“……小五,你看到墨渊的心魔后,莫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