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想起师父的遍体鳞伤,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又变得冷硬:“俊疾山的素素爱过你,被素锦骗得跳了诛仙台。青丘的白浅也爱过你,被兄仇师仇逼得离了心。夜华,你知我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前尘往事纠葛太多,我实在无法再硬逼着自己粉饰太平……我不恨你,却也不再爱你了。余生我只愿做回昆仑墟的司音,不愿再和你有任何牵连。山高水远,你我一别两宽,莫再相见。”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颤抖:“一别两宽……浅浅,你教我,没有你我如何宽得了心?又如何能……各生欢喜?!”
白浅不为所动:“这情分既然是伤痛负累,忘了它,于你于我,都是幸事。若实在难以自遣,我听闻药君有一味忘情丹,其效甚速。”
夜华目中一片震惊,似是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静了半晌,他忽然苦笑一声,涩声问道:“这情,对你而言只是伤痛负累吗……白浅,如今你的心中,可还有我半分位置?”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声线清冷:“半分也无。你我已是路人,望天君以四海八荒为念,莫沉湎于儿女私情。”
夜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神情悲哀挣扎,许久之后,渐渐归于一片黯然。他垂下眼帘,踉跄倒退了一步,低声道:“我知道了……”声音飘忽,神情木然,似是已经没有了灵魂。他转过身,腾云不别而去。
☆、天下公
这一个月里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着实将九重天都震得抖了三抖。四海八荒那些日常无事闲得发慌的神仙这一回总算是有了八卦的资本,互相间走动探讨得无比热烈。
先是九重天之主的位子无声无息地在一夕之间换了人,原先的太子夜华变成了新任天君。在位十三万年的皓德君悄然陨落,而死时并无天地同悲的异像,此事着实是诡异至极。小仙们虽不晓事,但略有些年岁的老仙都心中清楚,只有无道昏君遭了天谴方会如此。但皓德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招致报应,不仅无人知晓个中端倪,更是涉及到了天宫秘辛。众仙不敢将此事堂而皇之地宣诸于口,只得暗自揣测、以目传情,日日里挤眉弄眼得着实辛苦。
次是新任的天君夜华方继位不满一月,竟然与君后白浅闹了和离。一纸和离书由天君手书,东华帝君亲自带去青丘,交到了狐帝白止手中,板上钉钉得再无转圜余地。众仙不免议论纷纷:都说继位时的天雷荒火是天君与君后共承,这二位将将才一同受过劫难,怎地天君转身就翻脸不认人将君后扫地出了门?这……实在是有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之嫌。话题到此便需打住,只能各在心中暗暗嗟叹:传闻中都说君后白浅乃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如此美人居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扼腕。
第三件事虽是比起前面两件无趣了许多,但却不全是捕风捉影之说,亦不涉宫中密闻,是以众仙八卦的热情反而更见高涨。言是天君夜华甫一上任便开始清查旧时卷宗,给翼族之叛平了反,并赦免了翼君离应。但翼族此时已不剩几个活口,翼君离应更是早已身死魂消,虽说是翻了案,却也并没有谁上九重天来向天君叩头谢恩。但夜华君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而是顺藤摸瓜地继续清查,最后被他发现西荒重明鸟之乱亦与此案有所关联。而背后主谋者不是别人,竟是他的生父央措神君。
怎奈此时的央措神君身患谵妄之症已有月余,病因不明而又来势汹汹,竟连药君都束手无策。听闻他病发时口不择言、目不识人,一时将自己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哭诉有人要加害于他;一时又狂躁无比,提着把破剑扬言要屠尽九重天。夜华君只得将他禁闭在宫中加派重重亲兵看守,严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一步,亦不得与之交谈,就连他的妻子乐胥也不例外。
央措既已疯癫,夜华君便代父领责,以罪己诏另加天宫瑶池中的翼族圣物寒月芙蕖向西荒帝君白玄赔罪,终于换得两家尽弃前嫌。听闻那寒月芙蕖此前便是白浅在天宫中最心爱之物,此时被送予了她的大哥,个中含义,着实是意味深长。难道竟是不是郎心似铁、负心薄幸,而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而此后的数年间,以天君夜华和青丘白浅能否破镜重圆而铺开的赌局大大小小竟有无数,这些都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