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间的流言蜚语虽多,却并无人知道昆仑墟之主墨渊在昆吾族之乱后已经沉睡了一月有余。折颜屏退昆仑墟众弟子,布下仙障,在墨渊身周加持了一个固魂阵法,祭天作法足足一月,终得将他自三千年前归位以来便破损不稳的元神扶正固元。
这一日,阵法功行圆满,折颜才放心地收了施在他身上的昏睡术。
榻上面色苍白却依然难掩绝世英姿的战神缓缓醒来,猛然坐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只有折颜在旁,急声问道:“十七呢?”
折颜大是不满:“我为你稳固元神劳心劳力已有一月未曾合眼,你好歹给我道声劳,怎么一醒来就先问那小狐狸?”
他眼中闪过一阵焦急,也不与折颜多说,扶着榻就要下地。
折颜赶快抢上拦住:“哎哎哎,你别急啊……小五如今好端端的在青丘,你不必急着寻她。”
墨渊这才顿住动作,伸手掐了掐隐隐作痛的额头,凝视着折颜沉声道:“我在昆吾镜中仿佛看到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我带出来的?”
折颜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记的不错,确实是小五以元神入镜将你带出。”
墨渊一惊,修长的手指紧紧握起,捏得指尖都有些泛白。心头涌起一阵陌生的慌乱,他涩声道:“竟真的是她……可是,她为何会入镜……?”
折颜有些无奈地摊开手:“那时我和东华都进去试过了,你已经半分清明不存,并不认得我们,亦不愿离开……我想着大概小五能唤醒你,便叫她试了一试。”
他默默无言,捏紧的手指又缓缓松开,双目毫无焦点地落在身前,眼中伤痛之色满溢。
折颜一叹:“我晓得你不会愿意让她窥得你心底的秘密,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让她知道也未尝不好,左右现在你已再无隐忍的必要。你大概还不知,小五她,已经与夜华和离了。”
此话犹如平地响起惊雷,他震惊地抬头望住折颜:“和……离?!我睡着的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听完转述,墨渊呆愣在原处,半晌不得言语,心中一时甜蜜,一时酸苦。
他的小十七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干脆利落地替他报了仇,又以身代受继位大业,将爱恨情仇俱都一刀两断。
她心中到底是经受过什么样的折磨,才变得如此杀伐果决?成长始终是要以痛苦为代价的,如果可能,他宁愿她永远天真烂漫,宁愿她永远不要背负伤痛。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护住她……全都是他的错,他自私地选择了解脱,反而把她推上了荆棘丛生的成长之路……
昆吾镜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还记得自己的幻象都是些什么,更清清楚楚地记得最后一切情境都化为虚无时,那无法自控的动情一吻。隐藏的秘密被□□裸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心中有无地自容的羞愧,却也有一丝隐隐的期盼:十七她与夜华和离,莫非,就是因为知晓了他的心意?也许,他是有一线机会的……
俊逸的双目微微合拢,他哑声道:“我这便去一趟青丘。”
折颜挑了眉:“你想去见小五?那你不妨将她带回昆仑墟养伤,青丘只有一个迷谷在,我始终担心会照拂不力。”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既然她已是自由之身,自己是她的师父,大约是有权留她在昆仑墟的。他已经不想再忍耐,想要时时刻刻都将她放在眼皮下,想要时时刻刻都看到她的笑……
☆、儿女私
夜色已深,墨渊独身而至青丘。他没有惊动迷谷,而是按折颜说的方法解开谷口禁制,静静地来到了狐狸洞外。在洞口踟蹰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大步踏了进去。
白浅的卧房内清清冷冷,除了一榻一案、并案上瓶中插着一束野花,再无它物。榻上的她已经恢复了旧时女儿装束,一头青丝如瀑,身着白布中衣,鼻息绵绵,睡得正沉。
他坐在榻前凝视着她的睡颜,如今他已经有了可以放任自己接近她的借口,却还是患得患失,不敢靠近。目光从面颊下移到她的肩头,宽松的衣料下隐隐露出绷带的痕迹,他心头一痛,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又勉力克制着收回。
这是,天雷荒火的伤……她竟独自承下了八道天雷,那穿髓剔骨的疼痛,她是如何忍受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