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忽然呢喃一声,翻了个身,中衣松脱了些许,领口露出一片滑腻似雪的肌肤。
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移了下去,脑中忽然想起昆吾镜中她扯开胸前衣襟露出的心口伤痕,那血腥又美丽的一幕触目惊心,仿佛犹在眼前。他的小十七,为他剖心剜血的伤……
心头甜蜜痛楚交缠,猛然间热血沸腾,胸中气息紊乱逆涌。墨渊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想要离开,却没能忍得住,还未走出几步便支持不住地扶着墙壁单膝跌倒在地,大咳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声将白浅惊醒,她猛然坐起身来,看清眼前景象后不由得大惊,赶快扑上来替他拍抚胸口,急的快要哭出来:“师父,您怎样了?”
墨渊凝息顺气许久,待胸中那搜肝刮肺的裂痛之感减轻了些许,将满口腥甜吞回,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回手轻拍白浅抚在他胸前的手:“不妨事……”
白浅却像受惊般将手用力抽回,往后退了两步,低头俯身,竟是个要大礼参拜的形容。墨渊伸手欲阻,她似乎没看见一般,仍是跪倒在地,做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弟子礼:“十七……还未拜见师父。”
他的手僵在半空,片刻沉默后,低声道:“你我师徒两万年,何时竟需如此客气。”
口中似乎又有血腥隐现。他的小十七……在进过昆吾镜,看到了他的心意后,却依然选择了弟子的位置……
她不愿意接受他吗?还是,她依然放不下夜华?
刚刚才提起的勇气,被她的这一拜摧枯拉朽般折损殆尽。他缓缓收回欲阻而不可得的手,微微闭了闭眼,心中翻江倒海,痛苦犹胜往昔。
与天地同寿的岁月实在是太过漫长太过绝望,她嫁入天宫的三千年间,他只要闭上眼便看到她轻灵活泼的样子,耳边时时有她撒娇的声音响起。相思太苦,心猿意马不息,虽然是一次又一次的闭长关,修为却始终没有半分恢复,心伤亦未得半分痊愈。
与其说是在闭关修炼,不如说是在强迫自己进入忘我之境,以求暂且摆脱对她的思念。可是每每从冥想中醒来,被压抑的心魔只会愈来愈盛。求不得、爱别离、五蕴炽盛……枉自生为仙胎,这凡人的至苦,他竟也一一尝了个透彻。
他早已不想再忍受这无尽的折磨。杀擎苍、灭昆吾,与其说是天君逼迫,不如说他也隐隐期盼着应劫的时刻来临。元神被吸入昆吾镜的那一刻,他心中竟有快意。在有她的幻境中被吞噬掉元神,大约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了。
却未想到她亲自入镜将他带回。惊喜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不敢细揣的妄念。暗自思慕的心思既已被剖白,他如今只有背水一战,再无半分退路。
可竟然还未及开口,微弱的希望便已被生生碾灭。
你只希望我是你的师父,是吗?
十七……
……
白浅俯身在地,指节握得发白,紧紧咬着唇,将头埋得低低的。
她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没上去抱住墨渊哭泣。这一个月来她已翻翻覆覆思量得透彻,当暗藏在心底的欲望被揭开,隐在她对师父的敬爱和崇拜下的,竟是不可告人的贪慕痴恋。
她终于懂得了墨渊的心思,却只恨懂得太晚,又宁可自己从未懂过。师父曾爱过她,可在幻境中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云英未嫁前的她。她曾入过天宫,曾做过储君妃,曾与他的胞弟厮守三千年之久,如今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旁。
过往的十四万年里她向来活得张扬恣意,除却化作凡人渡情劫的那三年里脓包了些,又何尝与人低过头、伏过小。可是这一回,在墨渊面前,她竟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卑。
她的师父太好,她配不上。
孽缘……折颜说得不错,既然已经错过,她于他,就只能是场孽缘。
难怪在嫁入天宫的三千年间,师父从来不愿见她,即便见到,也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师父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又有什么面目,再去将这心思宣之于口,再污了师父的耳,乱了师父的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却早在三千年前,便已经一切都太迟……
耳畔忽然响起墨渊沉沉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冷淡,但依然隐含关切之意。
“十七,随为师回昆仑墟养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