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懒了。」他说,其实他知道那仅止於苍自己的私领域。
苍举起杯子向他晃了晃,表示敬酒。
结果他们把两瓶红酒都喝掉了,带着酒意从饭桌旁的墙壁一路做到床上。
半夜不知道几点,错落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苍靠着他,似睡非睡。
「我一直觉得,我是不管怎样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过的那种人。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的话,说不定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复原。」
说不出心底的滋味,他安静了好几秒,才低声说:「你不会失去我。」
「人是会变的。」
「你真悲观。」
「我只是明白了而已。」
他沉默片刻:「你明白的不是我。」
黑暗中,苍低微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那天早上他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发现苍发了封简讯给他。
「临时有事下南部」
他看看发信时间,半夜两点多。
身体里那种沉沉的感觉跟以往的痛楚不同,但不会比较好受。
他没有打电话给苍,闷头赶完超过万字的翻译。
苍再出现时,是两天後的晚上近八点。
「你生气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什麽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苍轻声说,样子看起来很累,一种从内心到体表的疲倦。
他没有开口。
一会儿,苍低声说:「我阿嬷病危,还好後来稳定了。」
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苍。
「袭灭……我能给你的真的很少。」
「所以你觉得不应该从我这里得到太多,是吗?」
「……大概吧!」
他望了苍好一会儿,慢慢开口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说服你。」
「就这样?」
「就这样。」
苍望着他,表情很难形容。
「我没煮饭,出去吃吧!」
苍默默接过他递去的安全帽,随他下楼。
一开始,苍只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後座,机车转出巷子时,他感觉到苍往他背上靠,两只手轻轻绕过他的腰,抱住。
苍所求於他的,也就是这样而已。
後来苍临时跑回南部成为常态。苍的处理方式没有改变,发通简短的简讯给他,独自在任何时间赶去搭高铁回南部。
反正他知道原因了,也就没有每次说明的必要。
他没有说过什麽,没有在苍离开这城市时打过一通电话,没有在苍回到他身边时问过一句苍没有主动告诉他的事。
他一个人生活的时间远远多过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清楚是什麽样的心理使然,他比以前常去看望继祖父,虽然老者仍然不认得他。
他与苍在一起,就这样跨过了一年。
这次苍从南部回来之後,超过一个月没再突然离开。
那天天气不很冷,但他在市场看到漂亮的羊肉,所以就买了,配些菜料煮了一锅羊肉炉晚上和苍一起吃。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苍接到一通电话。
苍低低讲了些无法听出事情内容的语句,然後切断电话。
「你要回南部?」
苍抬眼看向他。
「我阿嬷往生了,要回去处理後事。」苍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机械化。
他注视苍,没有言语。
苍静静移开目光,彷佛出神,好一会儿,苍轻轻开口说:「……你愿意陪我回去吗?」
「你先上去收拾行李吧!十分钟够吗?」
苍望向他,牵了牵嘴角:「够吧!」
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苍,彷佛时光倒流,像是个孩子。
他们一起搭计程车去车站,买了两人份的单程票坐上高铁。
「是在昏迷中过去的,听说很安详。」苍的眼神落在这世界以外的时空,轻声说着:「还好你不用上班。」
「不然你根本不会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可能吧!」
列车飞快穿过夜晚的城市,有好一阵子他们没有交谈。苍出神着,他望着玻璃窗苍的映影衬在窗外光影的背景中。
苍的老家没有多的房间可以让他住,最後决定他在市区找间旅馆住下。
「我自己会搞定,要找我就打我手机。」
苍点点头,独自搭计程车返家。
他搭上了另一辆计程车,司机介绍了一家民宿。
民宿坐落在挺新的社区里,是栋四层楼的透天厝,给他的是二楼的房间,主人说,一楼前面那几辆自行车提供房客自由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