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要去帮她擦眼泪,可他没照顾过人,也没接触过如此粉雕玉琢的娃娃,手碰着她娇嫩的肌肤,僵着不敢动。
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你别死!你死了我会很难过的,前两年伯祖母死的时候我好难过……前一年管家养的大黄死的时候我也很伤心……”
“……”
她话中的名字越来越奇葩,甚至还有养过的小动物,人倒也罢了,剩下的伤心在他看来很多余,但心里又很羡慕——他想,连小东西尚且都有人为他们哭泣,可自己若是死了,却没有人会为他伤心难过。
不,有的,这个小女孩说她会难过。
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给她拽着,小姑娘果然不哭了:“别哭了……你的家人呢?”
豪门世家的小姐,又怎么会记得他是谁,果然,小女孩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老实巴交地交代了:“我和奶娘在城外避暑,家里好像有些事儿,爹爹让我们赶回去,小厮和奶娘去驾马车去了,叫我在这儿等他们。”
恐怕不是在这儿吧……
他抬头瞧了一眼,斜地里有一个山道,直通而上是若隐若现的门厅,估摸这小丫头本是在院子里等,却偷偷跑了出来。
“我陪你吧,你别怕。”感受到小姑娘抖了抖,他笑了笑,露出缺了一口的白牙。
小女孩拽着他的袖子,很乖,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正好瞧见她扎起的头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在风中轻轻扬起,小女孩似有所感,抬起头,冲他甜甜地笑,正中缺了一颗牙齿。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对他这样笑了,连母亲也不曾,他们只会板着脸训斥他,恐吓他,轻蔑地盯着他。于是,这夜过于美好,美好到他真想伸手去摸摸她粉嫩的小脸,但他不敢,他只是个流亡的小卒,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他。
那时候哪有那么多儿女私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纯粹,他不过也只是想着,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妹妹,估计生活就不那么枯乏无味了,也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喂,叫哥哥!”他蹲下身。
小女孩转动眼珠子,打量着他,四面的树影狰狞可怖,她被吓到了,抓着袖子的手握得更紧:“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是因为奶娘做的糕点很难吃?还是因为你爹爹要你戌时一刻就就寝?”
果然是个傻丫头,都是些什么理由啊……
“都不是,”他低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姑娘拉了拉裙子,眼睛里闪过羡慕的光:“我也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我爹爹不许我离家太远……要不,要不……你替我去吧,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比树还大的兔子,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个手掌大的房子,去看看长尾巴的人和会飞的鱼……然后,你再回来说给我听好不啦?”
“啊?”他一脸错愕。
“我奶娘就喜欢在我睡前给我讲故事。”
越是这样说,他心里越是难过,如果他有个妹妹,他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捧在手心里给她,他一定会每天给她讲睡前故事,可是他没有,一切都是假的。他轻轻动了动手臂,把那双小手从他袖子上抹下。
“抱歉,我不会讲故事……”看她一脸失望,他又不忍心了,“但我会去帮你看看……我都记下来了,大兔子,小房子,长尾巴的人和会飞的鱼……”
小姑娘喜笑颜开,夜深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上前抱住他的手臂,盯着他眨了眨眼睛:“哈,我认出来了,我见过你的,我记得。”
“……”
“你住在哪里?”
“……朱雀楼。”
小女孩忽然跺了跺脚:“里面的人对你不好,他们都不给你新衣服穿!”
他笑了,拍了怕她的后脑勺哄她:“没关系,等我攒够了钱,我就把朱雀楼买下来。”
山上渐渐亮起了火把,人影逡巡,他知道是这丫头府中的家丁寻来,便摆脱了她的手,转身离开。
女孩在背后追了几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母亲曾唤我小颐,我不知道我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