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一定要回建康来呀!”
他是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打算,可没钱没势没力气,连要饭都得受人欺负,于是几日后,只能灰溜溜地跑回了建康,想着大不了抓到牢里,至少还有口饭吃。
然而事实却并未朝他想的方向发展,他溜进了朱雀楼,掌柜伙计非但没骂没抓,反而将他当上宾供着,没多久,有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打着把扇子走了进来,用扇柄挑了他的下巴,道:“你就是三弟的孩子吧,可怜,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到你。”
门,霍然打开,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带走了。
“记住,你姓王,是琅琊王氏之人,你叫王颐。”
他被接到了临沂琅琊,家中人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死而愧疚,又因为母亲而愤恨,对他不冷不热,不亲也不生疏。于是他放荡形骸,渐渐地迷失自我,当真浑噩地做起了世家贵公子。他想他心中应该是有恨的,可他却不知道该恨谁。
直到有一天,那个接他回家的叔父将原因和盘托出。
“你的父亲生前曾镇守南方,那一年碰上彝人叛乱,便发兵攻打。南蛮的公主死里逃生,要寻他报灭族之恨,悄悄来到中原,却阴差阳错爱上了你的父亲。她不忍心杀你,可又因为仇恨不甘,最终远走建康。”
“你父亲寻到了你们,想要将你们接回去,你的母亲刺杀了他,临死之前,她才告诉你父亲,她用秘法在族中祭坛前立下死誓,如果不报此仇,将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可是她也爱你父亲,于是自尽而亡。”
“我赶到时,你父亲还剩最后一口气,他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拿着扇子的中年男人将扇柄往空气中一点,语气很轻,“但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里,你需要去走你该走的路。”
他在府中后山上枯坐了一天一夜,这个俗套的故事没有打动他,反而让他更加迷茫,他不知道该恨父亲还是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在这个家里,下人恭敬,但别人却视他如无物。
这里也没有亲情,这些名义上的亲人,并不让他特别留恋,但人生总得找个寄托,他的寄托只能是家族……不,也许,还可以是另外一个人。
于是,他离开了琅琊,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开始云游天下,然后遇上了他的师父。
他每年都会去一次建康,远远地在山中宅院瞧一眼,看她一年一年长大。后来走得远了,不能赶回来,他就去搜集各种宝贝,可是等他再回到建康时,城外的院落已经废弃多年,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孩了。
直到,他终于富甲天下,买下了整个朱雀楼,暗中控制,做了一场豪赌,等着那个还在建康的姑娘,来重逢。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破破烂烂受人欺负的少年了。他偶然间出手救了琅琊王司马睿,两人成为生死之交,他以幕僚的身份,回到了王家,重新执掌父亲一房旁落的权利,暗中运筹帷幄,操控天下。
那一天,他去建康,为了暗中布置棋子,并且摸清江南的势力。
早上,一直假扮他的身份,留在江南做眼线的季来向他请示:“公子难得来一次建康,可由我带着您游玩几日。”
他却一口回绝,只身一人出门走动:“不必了,我还有事。”
建康的街道和童年时并无区别,可这里的人早就变了。他慢慢走,走到了城西的酒铺,正要往院落里去,却见一道倩影向自己奔来。
那个少女拽着他的袖子,让他一瞬间愣怔。
女孩用修长的手指掀开幕离一条缝,他正好瞧见她微醺的眼睛,还有那一节戴着镯子的手臂。
他低下头,眼睛里都是笑意,他认出了她,他们又重逢了。
“乖,不拽我袖子可好,拽我袖子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在建康多留了几日,直至元宵,花灯满城,掌柜按他的吩咐,做了这无双的锦囊。
“对了,今天是元宵节,楼里发了锦囊,给公子留了一对,沾沾喜气。”掌柜早就知道他才是朱雀楼真正的主人,一早便来问安。
他盯着锦囊没说话,却只抽走了其中一个。
“另一个呢?”掌柜恭敬地问,“公子的意思是?”
他笑了,吐气如兰:“你帮我办件事。”
那夜,他走过水边浮桥,想着这些年虽然没见到比树大的兔子,没见过小房子,也没找到会飞的鱼,但他着实碰上了许多好东西,他想着如何才能将那些他收集来的宝贝送给她,一时看着水中倒影,仿佛变成了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