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的诗烂得没让你猜出说的谁,你又为何要赞我?”颜叹琴冷冷道,“不是明知故问,就是无事献殷勤……”
那人以袖掩嘴笑了一笑,道:“你说我是奸还是盗呢?”
颜叹琴沉默不语。
那人也不调笑了,淡道:“该换药了。”
颜叹琴依旧沉默,也无拒绝的意思。如此说来,这药是他的东西了吧……
※ ※ ※
令颜叹琴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竟每晚都来此为他换药,一连就是一月有余。
颜叹琴未曾直接问过那人的名字,只是听老鸨提起,他叫黎闲。颜叹琴这才恍然大悟,那日的诗,原是犯了他的讳。
虽说他被毁至如此,小倌是如何也做不下去了,但老鸨却盯上了黎闲,不但没撵颜叹琴走,反而待他好起来了。
可笑。颜叹琴坐在树下,默默忆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原本红润的唇现有些苍白,艳红的单衣在微凉的风中更显了几分凄寒,足足减了八分媚气,换了六分雅致二分清高。
那个叫黎闲的人一如既往地来了这里。
“你到底想要如何?”颜叹琴想不通。药,想必价值不菲;老鸨,想必也得了不少银子。而这个叫黎闲的人,每次来此只是为他换药,顶多偶尔会聊几句夕阳晚霞之类的东西。就连换药时,也不曾有过轻薄的举动,压根没当他只是个小倌。
黎闲似是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有些尖锐的话:“颜叹琴,你说,这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不敢妄加评论。”颜叹琴谨慎地答。
黎闲微微一笑,神情中闪过一丝的漠然:“问问而已。”
颜叹琴见状,道:“那我也随便答上一答罢。”
黎闲略带惊异地望着颜叹琴深不见底的眸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一,为官则为官,不一边追逐清高、蔑视权贵,一边还死盯着官位不放;其二,表里如一,不昨夜还逛了窑子今早就说鄙弃烟花风月;其三,知道自己因何而为官,为官本是为民造福,即便做不到爱民如子,至少也不能鱼肉百姓。做到这些,哪怕是个稍有政绩的贪官,也比那些碌碌无为的清官来得实在。”颜叹琴慢条斯理地道,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止为官,为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黎闲怔怔地望了颜叹琴半晌,这才道:“这话……不像一个小倌能说出的。”
未等黎闲说出下句,颜叹琴便抬起刚能动的手臂,“啪”一下扇在黎闲脸上,冷道:“既然是人,说人话便是理所当然的。同样是人,做小倌的就说不得人话了?”
大约是因为颜叹琴右手本不能着力,这一耳光扇在黎闲脸上并不很痛。黎闲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节。
颜叹琴还不罢休,冷哼着道:“依我看,你们这些权贵,除了觉得自己不是在玩畜*外,压根没当我们是人。”
黎闲默了一会儿,只道:“还没给你换药。”
颜叹琴冷冷地嘲笑着黎闲,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别让我再见到你。”
手上伤还很疼,只是没有心伤那么疼。
忽然想起,近来朝廷很是动荡,各路官员调动很大,更有不少高官直接就上了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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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红尘馆都没有黎闲的影子。颜叹琴却只是冷笑着说,这样最好,清静得很。
据坊间流言,近日皇帝老儿瞎了眼,提了几个名声不大好的贪官,然后将一堆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清官直接打发回家写书去了。
颜叹琴本觉自己已与黎闲一刀两断,可偏偏不出十日,便又见黎闲提着一个药包就跑来红尘馆。
黎闲见到颜叹琴后,也不多话,只是道:“该换药了。”
颜叹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想说什么,却又紧紧抿起苍白的双唇,转过身,大步走开。只是不出几步,脚下一个不稳便向前栽。
黎闲箭步上前,小心扶住颜叹琴,音如溪水流淌:“是人,便该懂得接受别人的关怀。你说了,你也是人。”
颜叹琴转过头,惊异地望着黎闲,但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冷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黎闲闭上双眼似在隐藏着什么,低声轻道:“你身上的伤本是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