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人鸟殊途,无梦生觉得自己也不会一直有时间照顾他,索性一伸手,将鸟儿托起放飞。
约摸到底是回了自家地界,平日里偶尔还要钻无梦生衣襟寻找安全感的肥啾,此刻竟是头也不回地扑扇着小短翅膀,飞走了。
无梦生有几分怅然若失,想着动物到底是动物,于是收拾了心情,背着泉音飞羽琴继续赶路。
只是不知为何,这山路怎么走都走得别扭,山道错综复杂,来时路不知怎的再也寻不见,圈圈绕绕,最后竟是又回到了和那只肥鸟分离的凉亭。
无梦生一屁股坐了下来,茫然地往身后望去。
眼见天黑了下来,走不出去的恐惧感漫上心头,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现象就跟以前天踦爵给他讲得恐怖故事差不多——
所谓鬼打墙是也。
奇怪的还不止是山路,连自从离家以来一直跟着他的那股气息,上山之后也不见了踪影,像是鬼魅一般突然人间蒸发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梦生倚坐在这翘角凉亭里,心里莫名担忧起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跟踪者来。他将泉音飞羽琴抱在怀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怀念府上自己的房间。
可无梦生转念又想,横竖今天是走不出去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于是放宽心的无梦生将琴套拿掉,刚要弹响第一个音,就被人冷不防地摁住了手。
按住他的手骨节分明,苍劲有力,可无梦生此刻偏生出一股子惊悚之感,总觉得那是哪棵成精的树,伸出遒劲的根系来多管闲事了。
心里害怕,无梦生忍住没有抬头去看,身上虽是轻颤着却没叫出声来,强忍着不动声色地道,“是人是鬼?”
来人嘴角一抽,顿了一拍,“皆不是。”
这低沉且正儿八经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耳熟。
无梦生循声抬头,一阵兴奋,“道长?”
道长皱了皱眉,本来就深的眉峰显得更深了,隐约竟是一丝不悦。
“我不修道。”
“失礼,如何称呼?”
“鷇音子。”
半个时辰后。
裂缺峰顶小筑,烛光摇曳,鷇音子捏着张纸,正看得入神。
用过晚膳的无梦生喝了口茶,偷瞄着鷇音子。
他总觉得鷇音子有些动作莫名熟悉,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何处。
“这信从何而来?”
鷇音子说着将手中散发着淡淡莲花幽香的信纸单手捏成了个纸球。
无梦生皱着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带过来的信,被鷇音子这么当废纸捏着,心里总有些不爽。
“家兄说,是算命的先生所赠,嘱咐我交给在这罗浮山上见到的第一人。”
“嗯。”
鷇音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将纸团一抛,纸团便在半空无声地燃烧起来,待落到地上,已然成了一堆细灰,风一吹,毁尸灭迹。
无梦生更不爽了。
哪儿有当着送信人的面烧信的?太目中无人!
不爽的无梦生站起身来,礼貌地一躬身,“多日赶路略有疲惫,若无他事我就先去休息了,明日我便下山回府,不多叨扰,请。”
也不等鷇音子回复,无梦生转身便走。
鷇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冰冰地响起,“介绍你来的人,要你在这里修行。”
“嗯?”
“到中秋。”
“啊?”
“明天开始。”
“等——”
“明早,记得来扫院子。”
“哈?”
“有问题么?”
无梦生扫了一眼鷇音子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斟酌了一下字眼,“谁的意思?”
鷇音子眼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下。
“令兄。”
第4章 章四
章四
夜半,山风簌簌,野鸟轻啼。
分明是个好眠之机,而没有泉音飞羽琴在侧的无梦生辗转难眠,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黯淡了。
也不知鷇音子跟那琴多大仇多大怨,更不知鷇音子是何时展的神通,竟是提早将琴收去藏了起来,无论无梦生有多不满,他坚决不予归还。
无梦生翻了个身,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披了衣服,出门。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就见一人正坐院中,墨纱点雪,鹤发映月,仙气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