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可要小仙去请药王?”
东华强压着不适,将喉中的腥甜咽回去:“不必。”
十里桃林锦绣千层,暮春芳菲,落英缤纷。
凤九那日回青丘,神色空洞恍惚,一路行来摇摇晃晃的,一身红衣鲜明地明灭在绿草如茵中。迷谷见她这般模样,上前劝了好一阵,她却只是呆呆地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任由迷谷拉着她,向东便是东,向西即是西,整个人的魂都丢了。她坐在亭子里,晚风徐徐扑面,凤九抬起头,天边云卷云舒,云上是那一十三天太晨宫。
她蜷起了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倚着亭柱,白日里东华同她说的那几句话反反复覆在脑中重现,句句都是重捶,一点一点地,击碎了心。
压着好几个时辰的心伤总是忍不住了,眼眶初时不过微微一红,凤九喃喃自语:“白凤九,你是青丘女帝,不能哭、不能掉眼泪。情伤、情伤而已,没有甚么的,反正从来都是这样的。不要哭,不要哭……”
哪知一面说着,一面就掉了眼泪,这眼泪一掉便是停不住,扑扑簌簌直沿着双颊而下,滴滴落在手背上,几缕风拂过便将泪水擦去,徒留一片沁凉。
青丘的星星很亮,她便想起了在凡间时,她同他说:“陛下,九儿的家乡有很多的星星,那里的星星可美了,我小的时候姑姑总是带着我到处寻星星。甚么时候,我也带陛下去我们家乡看星星啊!”
彼时揽她在怀的男子宠溺一笑,道:“好,朕若得了空闲,便随九儿去家乡看星星。”这一等,三万年已悄悄走过,青丘的星星终究没能等到她带着他来。
她本想着,来日方长总有办法,总有一日她能盈盈地对他说:“东华,甚么时候我带你去我们青丘看星星啊!”
可他竟同她说,一切都是孽缘,他太晨宫不需要帝后,他东华紫府少阳君更不会欠任何情债。
凤九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坐了多久,只不过看着天亮了又天黑,日落了又升起,当她想起来有些渴时,竟已三日。脸上被风吹干又湿了的泪痕纵横交错,哪道是新、哪道是旧已然分不清,她只知晓,这过去的三万余年,那些她曾经以为的好,也不过是枉自伤神。
凤九从来不爱喝酒的,小时候白浅虽循循善诱,可她每次一饮酒就不省人事,显然不是个能喝的,出过几次糗后再也不愿碰酒,就算只是果酒也能醉上半日,丝毫不像个青丘小狐狸。缓缓起身,窝了三日浑身都有些酸疼,她轻轻动了动身子,回洞中随手换了一身她许久未曾穿的藕荷色衣裳,捏了仙诀往十里桃林飞去。
折颜本同白真下着盘棋,厮杀已有把个时辰,忽见凤九有些苍白地蹭近,两人便停了手中一盘无果的死局起了身。
“小九,你不是上九重天去给阿离贺生辰了吗?”
凤九轻轻笑了两声,并未答理白真,只是有些疲倦的向折颜道:“老凤凰,你那里有没有那种一喝就能让我醉上十天半个月的烈酒?”
折颜同白真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怎么突然这般……”
话都没说完,便被凤九有些愠怒的声音打断,“你倒是说有没有啊!”
“有是有,不过丫头,你不是不怎么喝酒的么?”
“突然想喝了,我琢磨着你这里的酒总是比青丘的要好,能醉得更沉一些。”
凤九的嗓子有些哑,夹着丝丝缕缕缠绕不清的凉薄,淡淡的语气中含了无尽凄怆。折颜取了三四壶酒给了她,凤九一把接过,想也没想开了酒罐子仰头便饮,起初几口喝的急了,还呛了好一会儿。她随意捡了一棵桃树坐在树下,默默地一口接一口,不到一盏茶时分,一壶酒就见了底。
白真扯着折颜到一旁有些着急的问道:“你怎么就把酒给了她?小九这副样子丢心失魂的,这么饮酒很是伤身啊!”
折颜一摆手,“你看她那个模样,多半是受了甚么大刺激,如今同她说甚么也都是无用的。我方才看她脸色不好,看着像是一口气结在胸中,这么用力一醉倒能排出一些郁结之气,反而会好一些。”
白真皱了皱眉头,略一沉吟道:“这小九,别不是又为了东华帝君而伤情吧?”
折颜一哂,摇摇头:“这世上除了东华谁还能令她如此?不过我看她这回是被刺激的狠了,照这阵势,怕是要大病一场才能磨了这胸中的郁结。”